第479章魔都行,菲冰再会面
谢进去世这两天以来,国内从最高层面的官方部门和行业协会,再到文联等文化事业单位,乃至于文艺界的导演、演员们,都第一时间接受采访和在微博上纪念。
刘晓青晒出《芙蓉镇》的片场旧照,写道:“谢导教会我如何在苦难中寻找尊严,他走了令我无比悲痛。”
姜纹则罕见地发了一篇长文,回忆拍摄《芙蓉镇》时谢进对他的严厉与信任:“他骂人时像雷公,但镜头一转,又比谁都懂演员的脆弱,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他是永远的恩师!”
张一谋在鄂省片场接受记者采访,对媒体坦言:“我们这代人,都是站在谢导的肩膀上拍电影的。”
雁子面对镜头眼眶泛红,不过夹带的私货较多:“谢导的辞世是中国电影人的重大损失,我至今无法忘记当年他的谆谆教诲,他塑造了我们这一代电影人的精气神。”
兵兵从北海道飞回魔都,一下飞机就被记者围堵,墨镜下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这位16岁就来到谢进恒通学校的女学生回忆起往事:“我走进恒通明星学校的第一天,谢导就对我们说,演戏先做人。”
“有次我迟到,他让我在排练厅罚站三小时,可晚上又让师母送来热腾腾的生煎包。”
“后来我才懂,他骂我们,是怕我们辜负了这碗饭。。。”
所有和谢进有过合作和交集的文艺界人士纷纷发声,但不乏有网友很好奇,为什么一向同老导演交好、互相声援的路宽还没有动静呢
11号夜里,继大家从官方通报治丧委员会名单中,看到路宽作为副组长出现后,他的悼念文章也迅速在网络上流传,引起热议。
——
《中国电影的长夜明灯:悼谢进导演》
初识老导演是四年前,在魔都参加完活动后,他与徐大雯阿姨邀请我去做客。
我没想到在60年代就声名鹊起的谢导,在魔都竟也只住在一处弄堂的老式小楼上,可谓现代版的“陋室铭”了。
谢导见我第一句话并没有聊起电影,而是跟我介绍他的家庭成员,最后宠溺地看着怯生生地坐在房间门口看我这个陌生人的阿四。
阿四是他因为幼时的恶疾、无法独立生活的小儿子,一直养在两位老人家自己身边。
“阿四认得路,但认不得钟点。”他曾笑着解释,眼角皱纹里蓄满疲惫,“我若晚归,他便扒着门孔看一夜,眉毛都磨秃了。”
那扇门孔后,是智力障碍的儿子对父亲笨拙的守望,更是谢进用脊背扛起的苦难。
四个子女中,三个命途多舛疾:长女智力受损,久居国外,次子终生哮喘,幼子智力障碍。同我提及此事,他总沉默地灌下一杯白酒,喉结滚动如吞刀片。
直到上个月,大儿子谢衍因此前罹患的癌症去世,对老导演造成了重大打击。
事实上,第一次见面,谢进导演并没有同我多聊什么电影方面的事情,只是鼓励我照着自己的路走下去。
但从他对家庭的眷恋中,我终于懂得了他在电影中的那些温暖与慰藉,从何而来。
电影之路,也是人生之路。
他在用家长里短的闲叙的方式告诉我:
请好好去感受这个真实的人间,去体悟爱恨,甚至是情仇,再把它们都带到作品中去,它便有了灵魂。
四年前,我还陶醉在自己《异域》大获成功的喜悦之中,对于这一次同他的对话还没有深切的感受。
直到今年,我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才真正懂得“家长里短有真经”的分量——
在我写下这段话时,一抬头便能看见妻子像只猫一样,蜷缩在对面的沙发上看剧本,随时随地会给我一个恬淡的微笑。
因此,便对他的肺腑之言有了些更加切身的感悟。
摄影机是残忍的情绪入口,要去剖白世间的美丑百态。
想拍人间先把自己烧透。
此刻,我脑海中那扇闪着寒光的猫眼,成了阿三阿四们丈量父爱的标尺。
长子谢衍肺癌临终前谎称“去澳洲采风”,只为不让父亲中断《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排练;
阿四至今不知死亡何物,仍在白菊堆里翻找父亲的拖鞋。
凡此种种,令人泪目。
唯一庆幸的是,在老导演去世之前,当年无耻构陷他的朱某受到了公德与法律的制裁,即便谢导可能已经忘掉了他,像是忘掉多年前一只扰人的蝇虫。
说完了这些,再聊一聊谢导的电影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很时髦——当下是什么,他就讲什么。
从他执导的第一部电影《水乡的春天》将镜头对准了正在全国农村大规模开展的图改开始,他的电影,总是紧跟时代。
他从不糊弄观众,镜头中的当下,都很真实、很接地气。
《女篮5号》中,角色刘琼在剧中穿的那身仿革夹克,是他自己根据新中国成立前魔都街头最时髦的衣服样式设计的;刘琼常带着的兰、木偶不倒翁,都是当时市民最熟悉的生活趣味,观众看了当然觉得亲切。
而在时代的宏大命题面前,他又很善于和观众共情。
限于时代,即便很多选题是“命题作文”,他也从不朝天“喊口号”,而是俯下身,尊重人物的感情、个性、变化,把每一个人物都放入到他最真实的处境中去。
这里就要提到最后一次同谢导见面,他在经历丧子之痛后,仍旧握着我的手发出的感慨。
那是奥运会开幕式取得成功之后,老导演带着澎湃的民族感情对我说,在他年轻时,为自己赋予的社会责任是为民族塑像。
“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要为自己的民族塑造形象。如果20世纪中国电影还没有美好的形象留下来,并且被全世界都能接受的话,那我们这一代电影人就没有尽到责任。”
作为80后,我是看到了他给予我们的美好的,并且这些美好永远不会过时。
我的妻子刘伊妃年纪很小,但同我一起看过比她还要大5岁的《牧马人》,并且很喜欢用里面的一句台词和我开玩笑:
“老路(许),你要老婆不要”
我问她为什么喜欢这句台词,作为电影行业从业者的小刘说:
《牧马人》中许灵均与秀芝的互动没有一个吻戏场面,也没有那么多的甜言蜜语与海誓山盟,有的是纯粹与真诚,却甜得发齁。
但作为一个新婚妻子的小刘也说:谢进导演拍出来的,就是她向往的爱情,纯洁、美好。
我想,这样的电影和台词,一定会在十年后、二十年后一直流传下去,人民群众对于真善美的向往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芙蓉镇》里的秦书田将苦难踩成舞步,这是坚韧之美;
《鸦片战争》里林则徐焚烟的火光、《高山下的环》中视死如归的战士,这是家国大义之美;
《清凉寺钟声》中老和尚收留日苯遗孤的禅房,盛着比佛经更深的慈悲,这是宽厚之美;
《牧马人》中秀芝用泥巴糊墙时哼的小调,牧民们围着篝火传递的酒囊,这是质朴之美。
此类种种,都是谢进导演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是长在我们这片厚德载物的华夏土壤上的珍贵遗产。
明天即将前往魔都,最后送别我心目中这位中国电影的大师。
此刻心有戚戚地望向书房窗外,9月的温榆河上泛起秋雾。
恍惚间,似见一老者逆光而立,左手牵着痴笑的阿四,右肩栖着长子谢衍的魂魄。
他冲我举了举并不存在的酒杯,转身踏进苍茫雾霭。
酒冷,路长,炬火永在。
————2008年9月11日,路宽于北平。
路老板出道早期,在网络上同港圈闹过不愉快,而后大多是为电影和企业做一些宣传。
一直到近年问界彻底起势后,除了恋爱后的刘伊妃逼迫,他已经很少在个人社媒上发声了。
很巧的是,最近的两篇,也是造成了极大轰动的两篇,都与谢进有关。
上一次是把猪大粪彻底解决的《讨猪檄文》,这一次是纪念老前辈的真切悼念。
微博发出短短十多分钟,近日因为蹭到老婆刘伊妃流量的账号就收获了近万条评论。
里面有吃瓜的乐子人和小刘粉丝,对他在文中夹带的“私货狗粮”的不满,但更多的是其他导演、演员的支持、声援。
张一谋、田状状、张惠军、李安、贾科长、宁皓、北电官方、上影官方、中影官方等一众行业内人士、机构纷纷转发了这篇文章。
还有此前才对《球状闪电》立项发表评论的周黎明、顾小白等人,大家都为路老板真挚的行文和措辞而感动,为这两位忘年交的情真意切而感动。
当然,他的头号黑粉刘伊妃是第一个读到这篇博文的,然后一直感动到12号中午在下了飞机还在絮叨。
二人取了行李,身后是阿飞和小刘一套新组建的班底,杨思维经过慎重考察挑选的、为老板娘即将再次进组拍戏准备好的精兵强将,这次也跟了来。
刘伊妃挎着男子的胳膊认真道:“路宽,我发现你真变了!”
“变什么了我又变帅啦”
小刘微笑看着他:“越来越有人味了,悼念谢导的文章看得我想哭。”
“还有啊,都知道在博文里提到你可爱的老婆了,这个进步太大了。”
洗衣机莞尔:“哦,合着以前我不是人那你的口味也够怪的。”
刘伊妃想起上次在美国苏畅跟自己提到的“天仙改造”小说,语气娇憨:“以前你很好,就是有点小坏,现在的你更好了,这里面也有我的功劳,你得承认!”
路老板不和她逞口舌之勇:“你嗦了蒜!”
两人边聊边往停车场走,上影厂已经安排了车辆和住处,只是半路就被魔都本地的纸媒、狗仔们包围了——
今天下午谢进在龙华殡仪馆接受社会各界吊唁,他这个治丧委员会副组长理应露面。
加上昨晚的博文里点明了今天会赶赴魔都,本身也没打算瞒着谁。
记者们焉能有不蜂拥而上的道理。
阿飞、米娅挡在两人身侧,路宽和大家点头致意:“各位,很抱歉还要赶去谢导的停灵现场,十分钟时间回答大家的问题,请抓紧。”
一个身材高大的女记者努力伸着话筒:“路总,预计和伊妃什么时候办婚礼,规格和预算可否透露”
“今天是来参加谢导的追悼会,这些话题不适合这个时候谈,谢谢。”
魔都本地发行量最大的《新民晚报》还算比较正经:“路总,昨天大家看了你的悼念文章都很感动,请问你对于徐大雯女士接受采访时所说的,你就是谢导所认为的接棒人,怎么看”
路老板有些惊讶:“我没看过这个采访内容,先谢谢徐大雯阿姨和故去的老导演的肯定。”
“不过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中国电影和文艺界需要更多像谢导这样的开拓者、探索者,才能更好地实现他的遗愿,让中国电影走向世界,塑造我们的民族形象与品格,大家共勉。”
《新闻晨报》记者:“路总,奥运会已经过去两周了,后续的工作大概会是什么样的安排观众们都很期待有你的贺岁档。”
“很遗憾08年的贺岁档要继续错过了,不过请大家多关注问界的几部作品,《人在囧途》、《让子弹飞》,都不会让大家失望。”
“我这个月和小刘会进组《山楂树之恋》,现在张导已经带着其他角色开始了前期拍摄,我们的戏份顺利的话会在年前就完结。”
“至于《球状闪电》的筹备工作,目前看前期流程还比较长,仅仅是电影中的实验室搭建就要多方选址,一切顺利的话应该会在5月以后正式开拍。”
《东方早报》记者向刘伊妃提问:“刘小姐,我们在路导的博文里看到二位经常一起看谢导的电影是吗和我们聊一聊吧,关于你印象中的谢进和他的电影。”
看得出三家本地权威报纸还是比较敬业的,没有一味捕捉娱乐题材新闻,紧扣着和谢进、电影有关的话题。
刘伊妃点头道:“我跟路宽都是从业者,他的阅片量非常大,有时候会指导我针对性地拉片,观察电影中的人物表演,谢导的电影我基本全都看过,也听过路宽给我做的解析。”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总能从平凡生活中发现诗意。就像《芙蓉镇》里秦书田扫大街的镜头,明明是那么普通的工作,却被他拍出了舞蹈般的美感。”
“我喜欢小动物,很喜欢他的《老人与狗》,我认为要比国外的《忠犬八公》深刻得多,谢导的电影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因为这些人类最真挚的情感永续。”
《电影报》记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路导和伊妃,13号在辽省的金鸡百电影节,《历史的天空》几乎获得了全部可以拿到的提名,请问二位对于获奖有什么预期”
路老板微笑:“感谢观众和评委的喜爱,这部电影能够让更多的人看到就已经是成功。”
除了一些想要问男女八卦的,记者们得偿所愿也不再纠缠,两人顺利乘车离开,前往上影集团定好的下榻地点,下午再赶往殡仪馆。
“13号我们去吗”
“你去就够了,我要把公司的事情抓紧处理完,现在《球状闪电》每天都有新问题出来,等着我拍板。”
小刘点头:“你好像一向对这些国内奖项不大感冒我的意思是,即使你刚出道的时候,也没见得多么上赶着公关这些”
刘伊妃想到了第一次参加金马的不佳体验,从那以后他们甚至都没去过湾省了。
“怎么说呢。。。”路老板沉吟道:“这个涉及到国内的电影评价体系和派系,比较复杂。”
“总体而言,我和他们的调性是不一致的。”
“国内电影奖项和评价体系,其实还是北电的学院派那一套,比朱大珂们鼓吹的新浪潮也高强不到哪里去。”
“问界走的商业化和电影工业化的路线,现在在主流电影评论体系里还不太受待见。”
小刘奇怪道:“只要是学院派就和你不对付吗可是张会长校长和田老师早期也很看重你啊”
“这是个人胸怀的体现,并不能代表所有人,老田极少跟我讨论什么电影上事情,因为知道彼此的路线不同。”
“但老田和张校长都是有大局观的人,不搞党同伐异那一套,只要是有利于北电和中国电影发展的,他们都愿意支持。”
路宽笑道:“我记得你十五六岁跟我去星光大道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奥斯卡对我来说就是为了让电影票房更高,我对那玩意没有滤镜。”(195章)
“国内这些奖也是,该祛魅就祛魅,电影的金鸡百也好,电视剧的白玉兰金鹰也罢,大多是固定利益群体和评价体系的自留地。”
“如果我没有这样的行业地位,去了也没用,因为不是一路人,咱不混他们的圈子,捧他们的臭脚。”
“但现在即便我不去,他们还不敢不把最佳影片、导演颁给《历史的天空》,不敢不把影后颁给你,至多在其余的边角料上分分猪肉。”
车辆在距离殡仪馆3公里多的富豪东亚酒店停下,一行人在保安的护送下进入大堂,这里是上影厂指定的接待贵宾的指定酒店。
路宽笑着给老婆打气:“你要记住,是金鸡百影后需要刘伊妃,不是刘伊妃需要金鸡百影后。”
“因为你是柏林影后,崇洋媚外地讲,在他们的价值评论体系中,这是凌驾于金鸡百的所在。”
刘伊妃可爱地“哦”了一声,低声戏谑道:“哦!我打小就聪明,这个逻辑我明白,比如是洗衣机需要我,不是我需要洗衣机!”
路老板莞尔,正在等待前台办理手续时,上影负责接待的副总徐鹏乐走了过来。
“路总,您到了。”
路宽回头:“老徐,你怎么眼圈黑成这样了”
年初他受上影厂邀请来参加会议,也即在席间和李守成、姜纹、上影达成《让子弹飞》合作那一次,徐鹏乐就是接待人员,是任重伦的心腹。
徐鹏乐苦笑:“路总,这两天累惨了,不过谢导是上影厂的老人,我们忙里往外也是应该的。”
“对了,这不中午各位领导都到了,任总和治丧委员会的副市长都在商务厅,特地叫我来请您先过去。”
“好,稍等。”路宽把行李都交给了刘伊妃:“我先去看看,一会儿电话联系。”
“嗯,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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