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刻,青莲镇的薄雾尚未散去,李白故居后院的古柏树下已铺开五张蒲团。靖九道长手持拂尘静立树前,晨露顺着他的青玉道冠滴落,在石板上溅起细微的水花。四个徒弟盘坐如钟,尉空膝上摊开绢布笔记本,尉烈腰背挺直如松,尉能指尖轻叩膝头默诵,尉净则揉着惺忪睡眼,发梢还沾着夜露。
"今日讲《道德经》第六章。"靖九道长袖中滑出一卷泛着幽光的黑漆竹简,简片碰撞发出清越声响。他忽然将竹简抛向半空,那简册竟凌空展开,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帛书上的朱砂字迹如血般鲜亮: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靖九取来青铜酒樽,将其中清水倾泻于地。水流在青石板上蜿蜒成八卦图案,却诡异地没有渗入石缝。"看这水势,"他拂尘轻点,"看似流向低处,实则被天地之气托举。"水面忽然倒映出扭曲的星空影像,尉净惊呼出声。
"谷神之'谷',非指山谷。"靖九以剑指在虚空中勾勒篆文,"此字上为'八'象天地开阖,下为'口'示虚空包容。"空中金光凝结成字,竟与竹简上的古籀文一模一样。
尉空突然领悟:"就像我们昨日在李白纪念馆看到的盛唐酒瓮,正因为中空,才能承载琼浆!"
"善!"靖九袖中飞出一只青瓷瓶,瓶身刻满符咒,"此瓶炼自昆仑寒玉,内里乾坤可比三间屋舍。"他将整条涪江支流的水引入瓶中,水面却始终与瓶口齐平,"谷神之妙,正在这'不盈不满'四字。"
讲到"玄牝"时,靖九忽然解下腰间太极玉佩。玉佩在晨光中一分为二,阴面化作漆黑漩涡,阳面变作乳白光晕。"玄为天色,牝为地户。"他将两块玉片相合,竟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
尉净若有所思:"所以四川人把峡谷叫'凼凼',是不是暗合此意?"
"着啊!"靖九抚掌大笑,脚下青石板突然浮现巴蜀地形图,剑门关、三峡等要冲处亮起金光,"你们看这地形,恰似女阴之象,故能孕育出李白这般谪仙人!"
巳时初,晨雾渐散。靖九突然闭气凝神,众人耳畔响起闷雷般的轰鸣——原来是他刻意放慢的内脏蠕动声。"听,这便是天地根。"他腹部传来潮汐般的律动,"庄子云'真人之息以踵',正是此理。"
说着取出一支千年黄精,根须如老人胡须般虬结。"草木得天地根气,故能不死。"药材在他掌心化作流金,又重组为展翅仙鹤,"之前教你们的龟息法,便是要感应这绵绵若存之气。"
讲经毕,五人简单用了早斋——清粥配着李白故居特制的"诗笺馒头",面皮上拓着《静夜思》的雕版花纹。尉烈一口吞了三个馒头,却被靖九用筷子敲了手背:"甲马需节制,你这一斤馒头下去,等会儿怕要坠着云头摔下来。"
而后,五人贴上甲马符。符纸刚触及足三里穴,尉净就感觉脚底涌出热流,低头一看,青石板竟如流水般向后飞退。七曲山的轮廓在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涪江水化作一条银线被抛在身后。
"注意调息!"靖九的声音逆风传来,"想象自己是一缕气,正从玄牝之门穿过!"尉烈试着放松身体,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变得透明——他们此刻既在奔跑,又在某种维度上静止不动。
当五人已站在七曲山脚下时。这座被称作"蜀道明珠"的圣山,由七道山脊如龙蛇般蜿蜒交叠而成,主峰上的古柏林间,金瓦朱墙的文昌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看那山势。"靖九道长指着云雾缭绕的山脊,"七曲如北斗,恰应'七政'之数。"尉空翻开笔记本速记:七曲山实为古蜀道"金牛道"咽喉,自唐代起就是文昌帝君信仰中心,现存建筑多为明清遗构。
登山道上,400余株千年古柏组成"翠云廊"。最老的"晋柏"已存活1700余年,树干需五人合抱。尉能轻抚树皮上深刻的沟壑,突然缩回手指:"树皮下有脉搏!"靖九微笑:"此树受香火供奉,早已通灵。"说着取出一张黄符贴于树干,树冠无风自动,撒落几颗翡翠般的柏籽。
主殿供奉的文昌帝君金身高达三丈,左手持如意,右手握朱笔。尉净刚要跪拜,却被靖九拦住:"且看帝君脚下。"原来神像踏着的石雕鳌鱼眼睛会随光线变化,正午时分明是闭目养神,此刻却炯炯有神。"这是宋代匠人用'影骨'技法所造,"靖九解释,"唯有甲马疾行者,才能见到鳌鱼醒时的模样。"
偏殿角落的桂香殿藏着镇山之宝——明代《文昌大洞仙经》雕版。靖九指尖掠过檀木板上的经文,突然在某处停顿:"看这'谷神'二字,刀痕比其他字深三分。"尉空凑近观察,果然发现这两个字的凹槽里积淀着暗红色朱砂,"莫非..."
"不错。"靖九颔首,"当年刻版道人必是悟透了第六章真谛,才在此处倾注心血。"说着他突然用指甲轻叩"牝"字,整面经版竟发出编钟般的清鸣,惊起檐角一群白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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