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官道·马车内
马车疾驰三日,窗外的景色已从荒郊野岭变为整齐的农田。沈知宴掀开车帘,熟悉的官道映入眼帘。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妹妹,声音压得极低:
"还有半日就到州衙了。楠儿,你确定要带他们去药王谷?
"
沈知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玉牌——那是母亲给她的,温润的白玉上刻着药王谷特有的云纹。她点点头,声音轻却坚定:
"太子妃是为救我才中毒的,我不能看着她......
"
"你应该知道,
"沈知宴打断她,
"就算有母亲的信物,药王谷也未必会破例。
"
"我想试试。
"沈知楠抬起头,眼里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的倔强。
沈知宴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你啊,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指尖抚过她的发丝,动作顿了顿,
"对人对事,一点都没变。
"
沈知楠抿唇不语,长睫垂下掩住眼底的情绪。沈知宴看着她这副模样,轻叹一声道:
"好,我不说了。
"
车窗外,萧珩策马的背影挺拔如松。沈知宴望着那道身影,思绪突然飘回十二年前的中秋夜宫宴——
那年小知楠才到他胸口高,穿着鹅黄襦裙,跑起来像只扑棱的雏鸟。宫宴上他贪玩,偷偷带着妹妹溜出大殿,结果自已和同伴玩着跑远了。回头时,漫天大雨里早已没了妹妹的身影。
他永远记得找到妹妹时的场景:远远的廊道下小小的姑娘蜷缩在角落,哭得抽抽搭搭。而十岁的萧珩——那时还是二皇子——正一脸不耐地坐在廊梁上。
"喂,你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
"
小知楠吓得一哆嗦,泪眼朦胧地四处张望。月光下,那个少年不耐烦地声音又起:
"在上面。
"
六岁的沈知楠抬起头,看到了坐在廊梁上的萧珩,她挂着满脸的泪痕抽噎着问道:
"你是谁?
"带着哭腔的童音在雨声中格外清脆。
廊梁上传来窸窣响动。十岁的萧珩探出半个身子,玄色锦袍上银线绣的蟒纹在闪电中泛着冷光。他皱眉看着底下哭成花猫的小丫头:
"吵死了。
"
一个利落的翻身,少年稳稳落在沈知楠面前。一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却掩不住那副初现锋芒的好相貌——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活脱脱是画里走出来的小仙童。
"我是萧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小团子,
"你又是哪家的?不知道大家闺秀该端庄吗?
"
沈知楠闻言低头,看到自已脏兮兮的裙摆和光着的脚丫,突然涨红了脸。在丞相府,嬷嬷们日日耳提面命
"行不露足,笑不露齿
",可她现在......
"我...
"小丫头抽噎着,
"打雷了,我害怕。
"
萧珩嗤笑一声:
"打雷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这么说,却从袖中掏出块用油纸包好的芙蓉糕——正是方才宴会上他嫌甜偷偷藏起来的。
"呐,都给你。
"他粗鲁地往小姑娘手里一塞,
"别哭了。
"动作幅度太大,袖口扫过她湿漉漉的脸颊,倒像是顺手擦了把泪。
沈知楠捧着糕点呆住了。眼前的小哥哥嘴上凶巴巴的,可给她擦泪的动作却轻得像拂过花瓣的风。雨幕中,他蹙眉的模样比父亲书房里那幅《仙人骑鹤图》还要好看。
"小哥哥...
"她突然破涕为笑,沾着糕点渣的小手一把抓住萧珩的腕子,
"你是个好人!
"
十岁的萧珩如遭雷击。少女温软的触感从手腕炸开,让他想起上月太傅教的
"男女七岁不同席
"。他猛地抽回手,耳根红得滴血:
"姑娘家家的,拉拉扯扯像什么样!
"
沈知楠被吼得一愣,悬空的小手慢慢缩回胸前:
"我...知道了。
"声音闷闷的,像只被雨淋湿的雀儿。
萧珩看着她瞬间黯淡的眼睛,突然有些烦躁。正要开口,沈知宴焦急的走了过来。
后来的事沈知宴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已赶到时,妹妹已经破涕为笑,手里攥着二皇子给的糕点。从那天起,那个活泼爱闹的小丫头突然变了性子,开始学女红,背诗书,连最讨厌的琴棋书画都咬牙坚持......
"大哥?
"沈知楠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你脸色不太好。
"
沈知宴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谁能想到,当年廊下的短暂相遇,竟让妹妹记了整整十二年?更没想到,那个给糕点的少年,如今却成了伤她最深的人。
车窗外,萧珩策马的背影与记忆中那个消失在雨夜的少年渐渐重合。沈知宴轻轻闭上眼,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被他随手赠糕点的小姑娘,为此付出了怎样的十二年。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州衙的飞檐,沈知楠踩着脚凳下了马车。她望向萧景怀中昏睡的楚明澜,那苍白的面容在暮色中更显憔悴。
"今夜休整一下。
"沈知楠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禁步,
"明日我带你们去药王谷。
"
萧景长长舒了口气,紧绷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些许:
"辛苦弟妹了。
"他低头看着妻子,声音有些发哽,
"明澜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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