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很快,一具炽热滚烫的身体从后面贴了上来。
萧韫环住许妙仪的腰,把头搭在她肩窝上,用暧昧而沙哑的嗓音喃喃道:“妙仪,在看什么?”
许妙仪举起遗书,扭头质问萧韫:“你写遗书做什么?”
萧韫惺忪的双眼迅速变得清澈,他苦笑道:“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嘛。”
他何尝不知道战场的残酷,所以不得不做起最坏的打算。若许妙仪身死,他绝不独活。
许妙仪冷哼一声,反手用信件轻轻拍了一下萧韫的头,嗔道:“傻子,年纪轻轻就学人玩上殉情那一套了。”
萧韫哼笑道:“傻人有傻福。”
“油嘴滑舌!你这是不相信我,是咒我呢!”许妙仪说着,几下把遗书撕了个粉碎。
“我知道错了,许将军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萧韫卖乖求饶。
“下不为例!”
萧韫低低一笑,应了声“好”,一只手顺着许妙仪的腰腹往下滑。
许妙仪一惊,连忙按住他的手,嗔道:“又来!做太多容易肾亏!”
萧韫苦笑:“我只是想看看你肿了没——我在你心里就那么饥渴?”
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许妙仪尴尬地挠了挠脸,旋即又愤愤道:“还用摸么?昨夜做了那么多次,肯定肿了!”
萧韫失笑:“是我睡糊涂了——走,我帮你上药。”
许妙仪跟萧韫回到床上,任由他分开她的腿帮她上药。他们已经坦诚相对过数次,她此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是萧韫的手指总是碰到她最敏感的某处,惹得她春思荡漾,甚至差点哼出了声。
她起初以为他是不小心,但后来她发现,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每拨弄一下,就要掀起眼皮看她的反应,眸中满是戏谑的笑意。
更可恨的是,萧韫将自己那水光盈盈的手指伸到她面前,故作惆怅地叹道:“刚上好的药膏,都让水冲走了。”
许妙仪恼羞成怒,擡脚踹了一下萧韫的肩膀。
萧韫痛苦地闷哼一声,揉着肩膀控诉道:“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许妙仪冷笑一声,又一把将萧韫推倒,欺身骑了上去。
萧韫诧异地瞪大眼:“你……”
许妙仪居高临下地俯视萧韫,挑眉道:“你自己挑起的火,难道不该由你来灭吗?”
萧韫面露难色:“你那里还肿着……”
而且他似乎……有些精气不足,他方才就是逗逗她。
“也不差这一次了。”许妙仪很强势。
……
半个时辰后,萧韫和许妙仪走出房门,冬日的暖阳落了满身。
许妙仪容光焕发,笑盈盈地仰头感受阳光;萧韫满脸憔悴,扶着腰暗想以后再也不能开这种玩笑……
两人用完早膳,李梧便捧着一堆拜帖来了。
许妙仪打趣萧韫:“我们萧二郎君可真是大红人呀。”
李梧道:“娘子,也有给您的。”
许妙仪:“……”
许妙仪不屑于,更不愿意结党营私,看都不看一眼就摆手道:“就说我病了,不见客。”
萧韫出于一些考虑,还是去做面子功夫了,许妙仪则开始为柳萱筹谋后路。
作为一个明面上已经死去的人,柳萱自然是不能在长安久留,而要在大梁境内通行,需要验证身份的“过身”。也就是说,柳萱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对萧韫而言,帮人造个假户籍并不难。
许妙仪找到柳萱,将假造户籍的打算告诉她,并让她给自己想一个新的名字。
柳萱想了想,道:“我想叫许昭,昭君的昭,你们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姓许?”许妙仪很好奇。
柳萱略显羞赧地说:“因为是许娘子予我新生,而且,我也向往成为许娘子这般强大的人。”
许妙仪失笑:“其实你自己也很勇敢啊,试问天下有多少人敢像你一样置之死地而后生呢?假死的计策是你自己想的,我们只不过是帮了你一把。”
柳萱眸光微动。她抿唇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姓柳,叫柳昭。
“昭字好啊!”许妙仪笑道,“昭是明亮的意思,寓意着你的未来光明灿烂。”
柳昭莞尔一笑。
两个女子伪造了一套完整的身世,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萧韫了。
萧韫办事效率很高,两天就给柳昭上了户,并为她拿到了新的过身。
正月初八,萧韫派了几个靠谱的人护送柳昭离开长安。
许妙仪和郑嫣站在灞陵桥上,目送柳昭的马车朝太阳的方向远去,车后落着一道长长的阴影。
离别常常是悲伤的,许妙仪此时却觉得无比欣慰。
柳昭终于离开了这座令她痛苦的皇城,奔向崭新的生活。
……
新年的第九天,宫中传出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皇帝并未留下任何遗诏,太子毫无疑问地继位成为了新帝。
曾经拥护太子的官员们一跃成了从龙功臣,地位水涨船高,其中最明显的莫过于萧韫——新帝直接提拔萧韫做了正四品尚书省左丞,管理吏部、户部、礼部十二司。
众所周知,新帝的生母,也就是先皇后,是平阳侯的妹妹,所以新帝算是萧韫的表兄。他们从小相伴长大,情谊深厚,彼此信任。众人私下里纷纷猜测,不出五年,萧韫就要问鼎宰相之位了。
而当事人萧韫却并不怎么高兴。
毕竟谁能知晓未来如何?世事易变,人心难测,更别提是一国之君。古往今来,君臣反目的戏码太多太多。
如果真走到那一天,又该怎么办呢?
……
正月十七,新帝举行登基大典。
仪式之后,新帝特地把萧韫留了下来。
新帝身着华丽的十二章衮服,头戴十二旒冠冕,威严至极。
萧韫低眉垂首,恭敬道:“不知陛下唤臣前来所为何事?”
新帝给一旁的侍从递了个眼色,侍从将一样东西呈到萧韫面前。
萧韫擡眼,瞧见了一块丹书铁券,不禁愣住了:“这……”
新帝郑重地说:“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所以朕答应你,朕的剑锋永不向你。”
萧韫眸光微动,随后撩袍准备下跪。
新帝扶住萧韫,笑道:“先别急着跪,朕还有一样东西给你。”
他话音刚落,侍从便又奉上一把戒尺。
“这把戒尺是已经致仕的夏老太傅留下的,当年你我都曾挨过他的板子,你应当还记得吧?”新帝道,“若朕日后犯浑,还望你点醒。”
萧韫接过戒尺,笑道:“那臣可就不客气了。”
新帝笑了笑,攀着萧韫的肩膀,扭头望向澄澈的天空,目光悠远:“你可还记得,九年前,我们一起逃了夫子的课,溜出皇城去玩,在大街上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卖身葬父。”
萧韫点点头:“记得,当时我们一起变卖了玉佩换钱给她。”
新帝道:“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定要让这世间再无此等惨象。”
那也是萧韫第一次意识到,新朝建立不等于盛世到来。要想海晏河清,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你我君臣携手,共造盛世,如何?”新帝问。
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在阴谋场里滚过数遭,济世的初心却从未消磨。
萧韫郑重其事地说:“臣萧韫,定不辱命。”
……
皇帝驾崩后,举国上下需守国丧三月,期间不能办喜事。郑嫣和萧无忧本准备在正月里办婚礼,如今不得不搁置了。
国丧的这三个月里,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郑嫣开了间医馆。虽然她现在背靠许妙仪,吃喝不愁,但哪个医学生的初衷不是悬壶济世呢?
在不扰乱市场秩序的前提下,郑嫣把问诊以及药材的价格压到了最低,是以医馆门前每日大排长龙。除此之外,她还招收了好几个门徒,倾囊相授。
萧无忧在医馆里当起了小伙计,帮郑嫣打杂,大侠遨游四海的心终究是为爱留住了。
萧韫既要管理三部事务,又要忙着律法改制,还要继承先母遗志编写女传,每日焦头烂额。
许妙仪身为禁军指挥使,既要训练禁军,又要亲自巡逻,也不是个轻松的活。
三月的时候,柳昭给京城来了封信,讲述自己的近况——
她在一个中原的小县城开起了食肆,生意还算不错。她说等以后成为了富商,一定会用万贯财富来报答许妙仪和郑嫣。
她还特地提到,曾经她以为只有和心上人重修旧好才叫幸福,可她现在没有与心上人重逢却也觉得很幸福,并且她已经很少想起他了。或许人生就是会有不可避免的缺憾,小满胜万全。
许妙仪很欣慰。大家都在好好生活,都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并为此而努力。他们的日子虽然忙碌,但也充实、幸福。
忙碌之余,两对有情人也分别在为婚礼做准备。郑嫣和萧无忧自然是万事大吉、只欠东风,许妙仪和萧韫这边就没那么简单了。
虽然他们有新帝的赐婚旨意,但两人商量的结果是萧韫入赘给许妙仪,平阳侯为人封建古板,恐怕不会轻易同意。
经过多番考量,萧韫于某一天独自去找了平阳侯。他还没开口,平阳侯便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和许妙仪成亲,是吧?”
“是。”
平阳侯摆摆手:“不用与我商量,一切随你们去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了。”
萧韫道:“妙仪她不会嫁到萧家。”
“你说什么?!”平阳侯又惊又怒,差点没气出一口老血,“她不嫁进来难道你去入赘?那我平阳侯府怎么办?你要让我平阳侯府绝后?你疯了不成?!”
“可是儿子身体有问题,本来就无法生育。”萧韫道。
“什么?!”平阳侯震惊得瞪大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萧韫不答,只道:“父亲若不信,可唤郎中过来查验。”
平阳侯立即让人去请了郎中,郎中诊断萧韫确实无法生育。
萧韫撩袍下跪,认真地说:“儿子无法为平阳侯府延续香火,还请父亲另立萧愿为世子。”
萧愿是萧韫那早已去世的亲兄长留下的遗腹子,年方十五。
平阳侯闭上双眼,深深喟叹一声:“罢、罢、罢……”
三日后,平阳侯改立孙子萧愿为世子。萧韫摘下“世子”的头衔,与许妙仪的婚事就再也没有了阻力。
许妙仪打算开始准备三书六礼,萧韫却道:“不,在这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许妙仪一愣:“什么?”
“成亲是人生大事,须得过问双方长辈的意见。”萧韫一脸认真地说,“诚然,你的家人已经不在了,但我们也应该将此事知会于他们。”
许妙仪眼眶微红:“你说得对,我都忘记了。”
她已经失去家人太久太久,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拿主意,一个人面对所有。
萧韫为许妙仪的父母及兄长设立了牌位,供奉在祠堂中。
许妙仪跪在灵位前,将杯中酒液倾倒在地上,轻声道:“爹、娘、兄长,我快成亲了。你们大概觉得很不可思议吧,我明明是将死之人,可上天眷顾,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如今我再度功成名就,有了要好的朋友,也有了真正值得共度一生的爱人,你们就放心吧。”
萧韫跪在许妙仪身旁,也敬了杯酒,道:“岳父、岳母、大舅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妙仪,今后无论有怎样的风雨,怎样的坎坷,我都会与她携手共进。”
两人对视一眼,朝灵位磕了三个响头。
走出祠堂后,许妙仪笑着对萧韫说:“我兄长曾经说,我未来的夫君绝不能是个软蛋。若有男人要和我成亲,就必须要打赢他——如今倒是便宜你了。”
她话音刚落,头顶茂密的树冠中便落下一颗李子,径直砸到萧韫的额头上。
萧韫“嘶”了一声,揉着额头说:“这是大舅哥显灵了?”
许妙仪忍俊不禁:“看来你没通过考验啊。”
“谁说的?”萧韫很不服气,仰头指着树冠,“再来!”
像个小孩子似的。
许妙仪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四月,两桩婚事轰动了全长安。
一是定西侯之妹郑嫣和萧尚书之子萧无忧的婚礼。十里红妆,好不风光。
二是定西侯本人与平阳侯之子、当今尚书省萧左丞的婚讯。
更令人震惊的是,不是定西侯嫁入平阳侯府,是萧左丞给定西侯做上门夫婿——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这则消息如投石入海,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长安城中议论纷纷。
萧韫和许妙仪丝毫不在乎这些声音,他们正忙着婚礼最后的筹办。
四月二十六日,萧许两人成亲前夜,许妙仪与郑嫣姐妹俩关起房门说起体己话,萧韫也出门与一众好友小聚。
众人纷纷祝贺萧韫喜结连理,随后又好奇地问起萧韫为何愿意入赘。
萧韫挑眉道:“我家夫人这么优秀,我依靠一下怎么了?”
众人一片唏嘘。
季明渊悄声问萧韫:“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打动她的?明明你们之前都闹成那样了。”
看着季明渊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萧韫淡淡一笑:“用心,真心才是最要紧的。”
“你这也太抽象了吧!”季明渊抱怨道。
萧韫笑而不语,季明渊嫌他卖弄,不再问了。
婚礼当天,许妙仪起了个大早,开始梳妆打扮。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喜婆喜气洋洋的声音中,许妙仪看着镜谢g器藁ㄑ盏淖约海有些恍惚,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今天是她第一次成亲。
她曾以为,她这辈子都遇不到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爱人,好在老天待她不薄,让她遇见了萧韫。
……
许妙仪和萧韫婚礼有不少创新之处。
寻常婚礼,新郎会骑马去女方家迎接新娘,新娘坐上花轿,新郎骑马在前,共同游街。
而许妙仪和萧韫已经同居很久了,索性便省去了这一步骤。
时辰一到,萧韫便在亲友的陪同下去许妙仪的房间请她。
今天的萧韫一袭大红喜服,头戴玄色弁冠,容光熠熠。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几乎笑眯成了两道月牙,扬起的唇角也从未放下,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以郑嫣为首的女方宾客气势汹汹地拦在新娘子门前,甚至有人还拿着棍棒——这是为了杀新郎的威风,好叫他以后不要欺负新娘。
有人忍不住低声吐槽:“谁能打得赢定西侯啊……”
季明渊深以为然,调侃道:“我们怀景只有被欺负的份,要我说,就该咱们拿棍子。”
萧无忧指着脑门的淤青对萧韫说:“小叔你可小心点啊,我成亲那天不知道是谁公报私仇、浑水摸鱼,给我敲了好一棒子!”
萧韫拍了拍萧无忧的肩膀,道:“放心吧,我还没你那么菜。”
萧无忧:“……”
萧韫及伴郎们又是挨打,又是念催妆诗,又是猜谜,又是撒金豆子,总算是通关了,新娘子也千呼万唤始出来。
按照时下的婚礼规矩,许妙仪以团扇遮面。
说实话,她觉得拿着这扇子实在是不方便极了,但据说夫妻在成亲仪式完成前见面不吉利,所以她还是忍着性子照做了。
一个向来不信神佛的人,也会为了爱屈从。
透过扇子,她隐约瞧见了萧韫的轮廓,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心跳也变得无比雀跃——比她打了胜仗还要高兴。
萧韫笑盈盈地将手中红绸的另一端递给许妙仪,在宾客们的簇拥下和喜庆的乐声中,牵引着她去到正堂。
正堂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好不热闹。
在礼官的指示下,许妙仪和萧韫共同跨过火盆、马鞍,寓意着未来同舟共济、平平安安。
随后,他们来到摆着许妙仪父母、兄长灵位的高堂前,行三拜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媒人尖尖细细的一声“礼成”,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有几个侍女按照郑嫣的指示撒起了粉色的花瓣。
许妙仪放下扇子,擡眼看向自己的心上人。
漫天纷飞的花雨中,热闹的人群间,萧韫和许妙仪定定望着彼此,眉目缱绻含情。
从此,生同衾,死同xue,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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