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八十章片儿川
宋衍把碰上家里人的事说了。
“那日后还是小心些。你这阵就不要去县城了,就在周边村子和山里躲躲。”姜姀蹙了下眉。
狐疑地看她一眼,宋衍道:“你不怕我给你惹麻烦?”
姜姀是惜命。可宋衍这么大个人,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若是因着这个,就把他就地撇下,那她当初,也不会选择在那种穷困潦倒的时候,救他一命了。
她笑笑没说话,把话题岔开:“反正都已经蒙上了脸,一会儿要不去村里走走?”
猜到她是要去寿叔那儿买东西,宋衍点头应下:“自然好。”
刚过日中,一行人来到村里。
姜姀如惯常那般,先去了趟寿叔的铺子。
这阵子他们吃粥少,大多时候吃的都是米饭,以至于白米用得比先前快很多。所以这回她直接开口,买下了一斗谷子,足有一大麻袋嘞。
寿叔一听,就知道他们这阵子的日子,过得比先前好不少,欣慰地直笑。
买完东西,姜姀却站着没走。她心有疑惑,事关陈家。
寿叔可以说是白淀村的半个包打听。他这儿来来往往的人多,有事情问他准没错。
“寿叔,最近村中陈家那几个,有到您这儿买东西么?”
“倒是没来我这儿。”寿叔笑道,“但我听人说,他们今日一早去李屠子那儿割了两斤肉。大家伙儿还纳闷呢,向来舍不得吃喝的一家子,怎么忽然这么大方了。你这一问,我就明白了。”
姜姀颇有些愤恨,那买肉花的可都是她的钱啊。慷他人之慨,怎么能不大方呢。但她面上没多显露,只笑:“真是麻烦您,还跟我说这个。”
寿叔颔首笑:“动动嘴皮子的事。”
离开寿叔的杂货铺后,姜姀没直接回去,而是往陈家住的那头走了走。此前在陈家那群人手里吃过的亏,日后必不能够再受。因此她痛定思痛,想看看那些人将那二斤肉做了何种处置,以此鞭策自己,日后更加小心。
果然隔老远,就听见陈家屋头传来的笑闹声。
四下里还飘荡着浓郁的肉香。
那味道小果再熟悉不过:“娘,他们在烤肉吃。”
待走近些,陈秀花的声音传出来:“我还是觉得要少了,就该把那两只鸡抓回来。咱家这么多人,一共才养四只鸡,还没他们家那两只肥,那娼妇凭什么。”
“娘,您就别气了。这肉香着,您多吃些,吃完心里就舒坦了。”
说这话的应该是陈家老大。
他说话向来不紧不慢,在家人间只求个和气。虽然大多时候做的都是无用功,但瞧着倒是和家里的其他几个有些许不同。
不过眼下,她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似有哪里不对劲。
陈二郎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大哥,你可别劝了。要我说,这肉就该让我多吃一口。你看我容易么。鬼点子是你出的,受伤的却是我。我这要是落下什么毛病,还怎么给家里添丁添福啊。”
姜姀的心揪了下。鬼点子……陈大郎出的?
继续听下去。
“你大哥我身体还好着,传宗接代的事有我就够了。你那老二要是不行了,就趁早歇歇去。”
这话像是触到了陈二郎的死xue。他语气忽地激动起来:“不行的是谁你自个儿清楚。你那东西一抖,都挺不过半刻钟。”
院子里有打翻碗筷的声音。
陈老爷子骂道:“都给我闭嘴,还能不能消停了。”
“我看在你是我大哥的分上才跟你客气,要不然,就凭你这副怂瓜蛋子的样,谁稀得理你。每次都要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别人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晓得么。咱家这几次去找老三媳妇,哪次不是你出的主意。”陈二郎骂出最后一口气才停。
吵嚷声止息,院子里安静下来。姜姀却听得怔愣住。
她从前没觉得陈大郎是个好人,却也不像他家其他人似的那么坏,顶多喜好和稀泥,劝也劝不动,拦也拦不住。
要今日没来听这个墙角,还真是不知道,始作俑者甚至不是陈秀花,而是陈家这个素来爱当和事佬的大哥。
更离谱的是,凭着原身的在陈家这些年的记忆,她竟然从未发现端倪。
姜姀暗自攥紧拳头。这一家子当真没一个好人。无一幸免,无一例外。
要不是老天爷给了她一只野鸡作为补偿,以她这种嫉恶如仇的性子,这会子非得冲进去将人的桌子给掀咯。
不过她也庆幸今日走了这一遭,让她知悉了陈大郎丑恶的嘴脸。
因此揣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想法,她虽把后槽牙咬了个遍,却也没真把自己气出歪嘴的样来。
但她素来不爱受窝囊气。若他们胆敢再来,姜姀在心里暗暗说了句:“跟你们拼命!”
她没留意的是,此时宋衍的眼尾忽地挑得比平日里更上扬了些。连同他身侧的沈猎户,亦露出了一脸凶光。
……
两日后,姜姀在油菜里除草。
土地肥沃,油菜苗苗长得飞快,周围的杂草同样长得飞起。
上回除草才隔没两天,这不,又得在田间忙碌了。
宋衍一早便跟沈猎户下山去。两人最近总神秘兮兮地说事,还时常行踪不定。
姜姀不知道他们在琢磨什么,只留意到宋衍每次和沈猎户说话,那一对狭长的狐貍眼总扑闪扑闪地往她身上瞟。
直觉他们聊的事儿跟她有关。再直觉就是,今日下山的事也同她有关。
揣着一肚子好奇,姜姀除草的时候都有些分心。要不是有小果提醒,差点儿把冒尖的油菜苗当作野草薅了。
待除草进行到一半,山道上的两人回来了。宋衍手上拎着一小块猪肉,一路上有说有笑,听起来心情大好。
小果首当其冲,也想分享他们的乐事,举着一双脏兮兮的小手跑过去:“阿公,宋叔叔,你们说什么说得这么高兴。”
沈猎户眸光一闪,来到田间,跟她们分享了一桩有趣的见闻:“陈家的地里闹鬼了。”
又是鬼。姜姀心里直犯嘀咕。
上回的鬼已经被盖棺成人,这回他们遭的,只不知是何物。
“大白天的,阿叔您就别说这些吓人的了。”
只见沈猎户盘腿在田边坐下:“这回是真玄乎。”
他卖了个关子,好久不续说。惹得在田里拔草的姜姀纳闷,终是擡起头来催道:“您可别话说半截,这不是存心让人心里着急么。”
宋衍嬉笑了一下,帮她把拔下来的草丢进沃肥的坑洞里。
沈猎户说得不紧不慢:“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陈家那几亩地,最近不是在种冬小麦么。几个男人轮着下地,却都糟了怪事。先是自家田埂上莫名凸起来好几块,从老到小一个接一个地摔跤。好不容易把凸起的地方平了,田里又开始出现了凹坑,又是一个接一个地摔。”
他特意顿了顿,给姜姀留了说话的间隙。
“然后呢?”
“接连地摔跤,就算是再皮实的人,也好不到哪去吧。我们今儿个路过,陈家正请人上门看事。又是符又是水的,拜了不知道多久。之前讹了咱们的那些钱,为了请大仙上门,一下便都花出去了。”
宋衍笑眯眯地望着她:“阿姀,听见这个消息,你心情怎样,高兴吗?”
姜姀迟滞了一瞬:“高兴啊。”
她向来喜形于色,这回面上的反应,却不像她嘴上说的“高兴”。
沈猎户察觉到氛围的微妙变化,赶紧找了个理由跑路。顺道把小果也遣到一边去,免得受他俩波及。
姜姀还在地上弯腰除草。野草已经拔得差不多了,宋衍正要接过最后一茬,她的手却忽地顿住。
“你干的?”
宋衍无辜地眨了两下眼,没等她双手递来,便夺过她手里的野草往坑里埋:“不是。”
姜姀从篱笆里翻出来,走得离他更近些:“怎么,大丈夫敢做不敢认?”
判断不出她这句话里的情绪,宋衍没敢盲目答应,只笑:“不是我做的,我认什么。”
话归这么说,面上也古水无波,心肝脾肺却已经囫囵地发颤了。
姜姀看向池子里烂成一滩的植物茎秆,拍了一把他的肩头:“慌什么,我又不吃人。”
这压迫感,哪里是不吃人,分明是要将他生吞活剥啊。宋衍咽了口唾沫,干干地笑了两声:“阿姀,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嗯……怎么说呢。”姜姀摇头,转瞬笑出声来,“好了,不吓你了。宋郎君你也太有能耐了,真的谢谢你和沈叔为我做的这些。”
她素来睚眦必报。宋衍此番行径虽在道德上不占先,但在她听来,心上却莫名爽快。陈家那些人能使出喊亲眷来对付的那一出,又从中陷害将地刺上的痕迹抹去,本就是一件不多光彩的事。
如此以恶制恶,确是一个好法子。
况且他做都做了,木已成舟,她这个事先不知情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猛地想起:“宋衍,上回你死活不认的那件事,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头一回被她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宋衍心里蓦地发虚,咧开嘴,尴尬地直摸下巴:“也是我,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一并认下就是。”
“那先前怎么就不敢当了?”姜姀忍不住笑。
“那回啊。”宋衍支支吾吾,“我寻思有些事,我自个儿做了,自个儿担着就行。没必要事事都和你交代。”
他话音愈来愈轻,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好似软绵绵地陷入泥壤里。
姜姀想了想:“那这些事还是得跟我支会一声的。万一被人发现呢,到时你怎么解释,总得有人帮你打圆场吧。你既与我住在同个屋檐下,自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真要事发,难不成你一个人出去顶包,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话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宋衍觉得她说得很对。这话也提点了他。以后做事的确不能这么冲动了。
万一被人抓包,那是有连带责任的。他不想姜姀跟着他受牵连,那自然,自己的言行举止也得更小心些。
他笑笑:“那我以后一定知无不言。”
姜姀报以一笑:“不管怎么说,这两日来回跑辛苦了。今日想吃什么,我做顿好吃的,犒劳犒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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