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Butterfly“席则,我等着你……
应粟难以用语言表达席则那句话带给了她多深的撼动,以至于她许久未回过神来,周身血液也好似凝固般,某种沉闷的、无望的、窒息的酸楚和钝痛清晰缓慢地挤压着心腔,让她疼到无法呼吸。
“但我们就到这了。”席则捏住她后颈,偏过脸来,吻了下她通红的耳垂。
这是他施舍她的最后一丝温情。
下一刻,他松开环住她的手臂,将她狠狠一推,推进黑色雨幕里。
应粟背对着他,踉跄了两下。
风雪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将他留在她身上的所有体温和气息尽数吞没。
席则撑着伞站在身后,眼神不见一丝柔情,他冷漠而残忍地望着她单薄纤瘦的身躯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只一眼他便收回视线,左手微微握成拳头,抄在兜里,却冷不防摸到一个硬物。
他翻出来一看,瞳孔一震,倏然擡头再度望了过去。
应粟已经站直了身体,她似乎仰起头长长吁了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说:“这是当初的行车记录仪,但不足以构成证据,法律也审判不了我。”
应粟微微偏了下头,冷艳苍白的侧脸被雪水浸湿,在寂静的深夜里透出一抹孤绝之色。
“但你可以。”
“席则,我等着你来审判我。”
她说完这句,便拖着沉重无力的身体,独自向黑夜尽头走。
一步一步,走出席则的视线。
然而刚走出巷口,她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很想回头再看一眼,但还没来得转身,双脚一软,她就晕倒了。
意识彻底消散前,她感觉自己好像没摔倒在地,而是跌进了一个沉香味道的怀抱。
宗绍阁见傅斯礼将昏迷的应粟打横抱过来,连忙拉开车门。
“去医院。”傅斯礼抱着应粟坐上后座后,沉声吩咐。
“是。”宗绍阁额间冒了层冷汗。
应粟晕倒是他的失职,他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只因远远看到她和席则并没有过分的肢体冲突,便没有上前阻止。
他没想到,只是争执了几句,应粟就会晕倒。
更没想到,傅斯礼会亲自跟过来,正好撞见。
他这下免不得被训斥了。
“抱歉,先生,是我办事不力,让应小姐受到了伤害。”宗绍阁立刻反思自己的错误。
傅斯礼一言不发,只面沉如水地望着怀里的女人,抽出一条车上干毛巾,给她细细擦拭脸颊和头发。
车子启动后,他回头望了眼那条黑深的胡同,眼眸彻底暗下来。
“最近派人盯紧他,别让他再靠近应粟半步。”
宗绍阁一秒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颔首:“是。”
傅斯礼回过头来,垂眸看了眼应粟毫无血色的脸蛋后,深幽的眸底浮起一层戾气。
沉默几秒,他从怀里翻出手机,给傅斯雯拨出电话。
“斯礼?”女人困倦的声音很快响起,带着疑惑,一般这个时间点,他不可能跟自己通话。
“粟粟把云蔚留下来的行车记录仪备份交给席则了。”
傅斯雯的声音很快清醒了,她语气沉下来,“她果然有备份。”
“不过,应粟是疯了吗?她亲手把证据交给自己的仇人?”傅斯雯是在傅斯礼回来后,才得知那次在珠宝店门口看到的小白脸,就是当年车祸另一方受害者的家属。
她没接触过席则,受傅斯礼指示,她只负责控制云蔚和周璨。
不过她还是挺意外的,没想到那个小男孩这么多年从没放弃过寻求真相,甚至还以身入局,把自己当诱饵走到了应粟身边。
傅斯礼不想多提应粟干的这件蠢事,他沉声道:“你去打个招呼,如果有人拿着行车记录仪去报案,要求重审当年的车祸事故,压下来。”
傅斯雯疑道:“行车记录仪构不成有效证据,应粟当年的手段很高明,无论如何都治不了罪。”
“但免不了会被谈话审讯。”傅斯礼说,“她现在的状况经不起刺激,我也不想让任何人因为这件事再来打扰她。”
“……”傅斯雯无奈地叹了口气,“斯礼,你知道我多后悔当年把你带去了应家别墅吗?”
如果不是她,他跟应粟根本不可能认识。
后面的所有纠葛,也都不会发生。
他依然是那个稳坐高台,毫无弱点,冷酷又强大的傅氏掌权人。
傅斯礼默了默,而后垂眸,深深地看了应粟一眼,食指曲起来轻蹭了下她冰凉的脸蛋,薄唇勾起一丝浅弧,“你后悔的事,或许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
傅斯雯震撼不已。
傅斯礼不再多说,撂下一句,“通知一下族内人,下周一在老宅举办家宴,我有事要宣布。”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
应粟身体和心理都到了承受的极限,双重折磨下,断断续续昏迷了两天两夜。
然后她睡了很沉的一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的内容不太好,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最痛恨的两张脸。
他们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用残肢断臂一点点往前蠕动着,试图抓住她,两张血肉模糊的脸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一张嘴血沫横飞,怨气冲天——
“小贱人,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么?
应粟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他们碎烂的血手上,她微微低头,如俯视蝼蚁的神明,纯洁无辜地笑道——
“因为你们给了我生命,我为你们送终,天经地义。”
“啊——!!”两具尸体骤然剧烈扭动起来,似乎不甘痛恨到了极点,狰狞道:“你这个恶魔!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应粟平静地闭上眼。
她想,她早就已经在地狱里了。
从第一次看到赵慧兰和男人上床开始。
从应致远往她身上挥第一道皮鞭开始。
从她的亲生父母前后将她锁进储藏间开始。
漫无尽头的凌/虐,无一日不是地狱。
她的精神、灵魂早就被摧残得渣都不剩了,只剩一具麻木的空壳。
而这具空壳是她自己亲手塑造的——割去亲情、是非、正常认知,用恨、冷血和绝情填充新的血肉。
从赵慧兰对她挥起镰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人。
要想结束这场无休止的摧残,从地狱里爬出去,她必须依靠自己。
而第一步,就是要铲除挡在她前面的阴影。
应粟待在地狱里太久了,内心早就腐烂了,以至于当她决定为自己奋起一搏时,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让自己的父母消失,她都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似乎理所当然,就该如此。
是他们赠予她一身苦厄命运。
她理应从源头处终止这场噩梦。
应粟当时只用了一个晚上,就下定了决心,且想好了计划。
应致远公司的财政危机是天赐良机,那段日子他焦虑不堪,整日酗烟酗酒,神思恍惚。
其实他是个典型的色厉内荏式男人,只敢在家里横,一旦遇上事就吓得屁滚尿流,根本没胆子在税务局调查期间偷越国境。
是应粟故意给他播放了几个类似案件的法制新闻,其中当事人就趁机卷钱逃去了国外,天高皇帝远,在无人认识的国家逍遥后半生。
应致远看完后果然动了心思,他抽了几根烟,就去露台打电话联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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