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在那里…等晚些再给你包扎…”
“兄长…”
距离不长,很快就到了那两人眼前,风凛搂着韩凌,坐在地上,伸出的手,被韩缜接住。
“阿冽哥哥”韩缜一只手握着他,一只手解着绑在身上的布带“你照顾好兄长和行之,我去叫人”
风凛看着毫无生气的苏辛,轻声呢喃“行之…”
她准备离开,却被风凛紧紧拉住了,转头风凛心疼她的情绪,裹着她更疼。
“阿肆…阿肆…你听我说”
“我们…我们离开了,你不要…不要难过,就当做梦一场…”
“就当做我们从未存在过,斯人已逝,你与他们好好活…我们从未存在过…”
韩缜有些抗拒的想要挣脱开手,眸色无光。
“不会离开的,只要找医师,张二小姐,张二小姐在这里,她会救活你们的!”
“快松开我…”
风凛却握得更紧了。
“先听我讲…”
“不过浮生若梦一场,对不起,为你增添噩梦”
韩缜安静了下来,泪水却滴滴掉落,槌砸地面,诉说天道的不公,自己的委屈。
“桓之最后与我聊了许多…”
“他一直对你怀有愧疚…总想让你活在庇荫之下…又不愿将你交托他人”
“你替我保管的秘密…”
“现在不用了…”
“他说幸好我爱他,他才能够明白…自己有多珍重你”
“他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他太笨了,让你因为他难过那么久…”
韩缜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逞强,也只能用气音回应他“我没有怪他…我都知道的…”
“阿肆…别难过了…”他松开了韩缜的手,艰难的挪开“我会和你哥哥,行之…一起…向天祈愿…”
风凛最后的时间,定格在这里,他搂着韩凌坐在郴关城前,半阖着眼睛。
她不知道风凛准备说什么,她猜不到,她怪自己不听话非要与他拧着那一阵,所以活该自己无法得全。
三人的去世堆积在心头,淋漓的心脏,无法再次欢愉。
她亲手刻画几人的灵位,墓碑上如风凛曾经说的,多夸了夸他,朝廷的厚葬被韩缜拒绝。
远在锦江城的苏荆,失去了自己的弟弟。
苏荆快速赶回,找到了苏辛的坟碑,扑过去仔细看了看,便失魂落魄的扒着那后面的土堆,他在挖坟。
自言自语着。
“行之,兄长带你去找爹娘”
“兄长来带你回家了”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兄长来晚了…”
没人回应,一时间他又很恼怒,咬牙低吼。
“谁要与你们葬在一起!我苏家有坟地!”
“若不是与你们扯上了关系!行之才不会这般!”
“明明前段时间还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他要来见阿肆!”
“韩缜!!”
他充满了悲愤,无处发泄。
在苏辛去世五日后,那封被放搁的信,才被韩缜打开。她总是不敢看,于是总放置一边。
“问卿安,朝廷遣人查证太子生死,我手握解药,想着能见你,便来了。”
“也许我也能跟他们耍赖,再也不回都城了”她能够想得出苏辛说这句话时,是如何可爱。
“你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来自己查。我心匪石,诺不轻许,允之必践。除非生死,我心不改,我不认为有什么事能排在生死之前。”
也能想象到,他说这些情深几许的话,有多严肃。
韩缜将另一只手的信封紧握,逐渐俯下身子,好似要匍匐在地,信纸被举起轻轻落在床沿,韩缜整个人缩成一团,没有哭声,能感受到她很痛苦的,只有发皱的信封,自己发抖的脊背。
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温和坚定的人,被自己可怜可耻的自尊压垮,被自己这样污秽不堪,可恨犯贱的人欺负。
“行之,以后我们成亲可好?”
年幼稚嫩的声音,仿若打了自己的脸。她在心中暗暗想过,这样好的人,怕是会被人欺负,要好好保护他。
“行之,你的帕子多绣青绿色花样,你如此喜爱,何不着青衫?”
“商户之家不可穿鲜亮正色”苏辛哂笑,声音很轻,她看到了苏辛的窘迫。
“浅色衣衫更好看,墨厚则沉合为山体高柱,浅墨便是那远山云雾,远观而不可近乎”
“余下的料子可以给我做帕子吗?你的帕子材质最令我开心”
常有孩童说他常着绿衣,一板一眼无趣,说他总是像个姑娘沉迷绣花,她便有意无意,横冲直撞提起,给了他一个理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总是在心中谋划着,怎样让苏辛更喜欢她,以年幼不懂事的面貌,提出无理的要求,让两人关系看起来不一般,使他习惯性的对自己退让,各家姑娘皆退而观之不敢向前。
揪出苏辛的痛处,再替他抚慰,这样就会是苏辛最亲近的人。
好不容易得到了,又随意丢掉。
韩缜感觉到身体温热一瞬,小心翼翼擡头,仿佛自己伏在苏辛膝前。
“对不起,行之…”她妄图这样减轻自己的痛苦。
“我见你第一眼,便觉得你好看,就喜欢你…”
“我也是…真的真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想要保护你…”
“可是…”韩缜垂眸,泪水不断滑落。
可是我脏了啊,怎么敢,我又怎么敢丢下礼义廉耻与你一起…
再擡眸,视线却更模糊了,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庞,虔诚祈愿。
“若是有来生…你还做我邻家哥哥,我还喜欢你…好不好”
“我保证,保证不会再弄脏自己了…”
在这个女子贞洁为重的社会,她将自己架在道德的至高点,不停的鞭笞自己,将自己与污泥归为一类。
窗边的苏荆,看着韩缜触碰那根本不存在的人,心中酸涩蔓延泛滥,直到覆盖下他的怒火,松下握紧的拳头,转身走了。
那是个衣冠冢,他只挖出了衣物。
他本是有些气恼的,本是想来兴师问罪的,想要质问韩缜,他弟弟的尸首去了哪里。可是他扭头就看到了韩凌和风凛的坟碑。
韩缜和他一样,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挚友,她更失去了爱人。
他无法那般苛刻,向这样的韩缜,向昔日疼爱有加的妹妹,讨要一个说法。亦无法真的不怨她,不怪她,可更多的,是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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