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他不应该体面地主动去睡沙发吗。她还没开始逗他邀请他同床共枕呢。
鹿栖的目光落进他的眼睛里,诡异对人类情绪的感知非常敏锐。她顺利地从看起来波澜不惊的瞳孔中,找到一丝飞快闪过的,来源于负罪感的痛苦,随后就像是幻觉似的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是双眼被烫到一样垂了下,才重新擡眼看她。
她稍微类比了一下。这种感觉可能就像是她学生时代还有很多作业没写,一边谴责自己一边玩手机时的心情。
有点怜爱了。
虽然在里世界拥有道德感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这会儿面前的是其他人,被她有些特殊地对待,恐怕早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开始动手动脚了,内心不会纠结,当然也就不会痛苦。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被她注视的机会。
黑发少女的小半张脸陷入松软的枕头中,整个人似乎都随着一起柔软起来,但那双带有些许微笑弧度的眼睛深处,仍显出玻璃似的,毫无起伏的冰冷来。
就像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验证了玩家之中流传的,“诡异是没有心的”这条警告。
按理来说,这样一只善于伪装,有时候又连表演都显得敷衍的怪物就在侧卧之榻,身为她食谱上一员的人类,总该辗转反侧,无法安睡。
可他的困意却开始蔓延。
哪怕他看了那个直播回放后,就一直夜夜失眠。
他不愿闭上眼睛,目光安静又柔和地落在不远处黑发少女的面庞上,心中虫蚁啃噬般的痛苦被抚平,满足感缓慢填充进来,身体和精神深处深深的疲倦终于反扑。
在已有些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只会在梦与幻觉中出现的黑发少女伸出手,拂过他的眉尾。
“睡吧。”
她轻声说道。
*
鹿栖注意到他睡着了。
可能是缺觉确实太严重,他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一副完全不担心她在他毫无防备之下,把他吃掉的样子。
鹿栖苦恼地盯了他一会儿。
因为她确实觉得很饿。
刚刚逗他的时候,那种饥饿感被盖过去,好像一切都恢复正常,而等他睡着了,丝丝缕缕的食欲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涌上来,令人指尖都泛起痒意。
鹿栖磨了磨牙,瞳孔拉长成一条细线,扫过他的面庞,和无意识隔着一层被褥搭在她这边的手臂上。
月光通过窗户撒进屋里,月色下的黑发诡异悄然坐起了身,在身侧人类的身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阴影的范围越来越大,冰凉的发丝从她的肩上滑落,像蛛网一样,垂落在他的身侧。
人类的体温,已经可以透过空气,传达给她的皮肤。
她安静地盯着他,微微偏头,在他的唇角轻舔了一下。
“……”黑发诡异的眼中露出些许人性化的苦恼。
她侧过头,最终只是在人类靠近锁骨的颈侧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察觉到不会见血后,又用了点力道,尖锐的犬牙微微刺进了肉里,有血珠溢出来。
到此为止,她重新擡起头,假装那里并不存在一个深深的齿痕,把被子拉上盖住了。
随后,她离开了房间。
毕竟,再不回去的话,就会显得有些奇怪了呢。
*
*
又一个夜晚悄然过去。
橘色的太阳缓缓从海平面上升起。
——昨晚并不是一个平安夜。
在太阳光线透过窗户落入房间中时,钱归就确认了这一点。
在精神冲击之下配套的当然是鬼怪惯有的猎食手段,哪怕是他昨晚也遇到了堪称险象环生的情况,几乎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
可想而知其他人会是什么情况。
他深吸一口气,出门和同伴汇合,确认他们平安与否。
庆幸的是,除了蒋托受了点伤,毛欣和他都没什么大碍,另外一队调查局的队伍也并未出现严重伤亡。
此时时间还很早,但钱归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了对面那扇门上。
……张肆远还没出来吗?
这几天他一直醒得最早,无论什么时间点似乎都是清醒着的,钱归其实怀疑这家伙简直就是钢铁之躯,根本就没睡过,已经脱离了需要用睡眠恢复精力的人类范畴。
因此今天的情况……就显得有些异常。
他上前敲了敲门。
“领队?你醒了吗?”
敲完门,他有些不适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总觉得门上有些潮湿,但说是很明显的水汽,又不至于,好像只是一丝轻微异样的直觉。
而且这扇门旁边没有血手印,就像昨晚在走廊横行的怪物十分避讳地略过了这里一样。
越想越觉得不安,就在钱归准备再次敲门时,门被打开了。
一股彻骨的冷意顺着流通的空气蔓延过来,他们的领队立在门后,黑发散乱,眸色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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