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
周成川听到闫小山最后说的那句话后慌不择路地跑出门。
逃到楼下一棵榕树底下,试图要将自己刚刚狂乱的心跳调整好。
他刚刚说了什么?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我们一起去死…重来好不好…”
我做了什么让他有了这种想法。
他来回踱步,树叶被几缕微风吹动,斯啦啦作响。
可是在他听起来就像死啦…死啦…那么可怕。
他擡头去看那茂密的树叶,感受到一种新的冲动,这种冲动把他的心搅得热哄哄。
好啊…一起去死,去死好了…
一张玲珑热情的脸浮现在他的脑子里,让他那热哄哄的心一下又变得冰凉。
他的心幽困在黑暗里被敲打,随后射进来一耀眼的光。
活着不好吗?
你才23岁,还有大把的时光要挥霍,你不是说还要看山看海看世界吗?
他转头,遥望那片窗户,心情开始变得沉重凄惶,察觉到自己刚刚发了疯。
是病吧?
以前不这样,就算在最难熬的日子里,自己不也就是丧失点意志力,没了生存下去的力气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控制不住,哪来这些暴力和狂躁的。
对了…
是从每天回去能看到他的时候,觉得有人可以被自己捏在手里被折磨被辱骂了,有个无端发泄的渠道了,就开始控制不住。
因为知道自己想要摆脱,想要安宁。
那么,伤害他就能带来安宁。
当时是这么想的对吧,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想法,就觉得这样可以使自己全身麻痹,可以忘却自己犯下的错误。
擡手擦了擦额头,汗已经干了。
空气依旧沉闷,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几人的说笑,伴随着口哨声,让他心跳慢慢回到了正常的速度。
他从裤兜里去拿烟盒,发现烟盒在家里,打火机也在。
见不远处一人打着电话抽着烟,上前也不顾别人是不是愿意,此时此刻好像没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似的:“哥们儿,借只烟。”
那哥们儿瞄了他一眼,肩膀和耳朵夹着电话,掏了支烟给他,又见他示意点火,带着点儿不耐烦拿打火机给他点了。
他就站在一旁开始抽烟,抽了两口,就蹲下去看路面。
瞧见一张废纸,是便利店买了东西的小票。
他捡起来仔细一看,笑了声。
“笑什么?”
男子电话打完,也蹲着抽烟,望着那小票。
“避孕套。”周成川递给他看,“一下买那么多,看来是个体力不错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那么多是用一年还是一天。”男子将那纸条一扔,“说不定用好几年呢。”
“那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看来你还没成家…”
“怎么看出来的?”
“当你需要每天交公粮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力不从心。”
“所以躲这儿?”
“我说的可不是我啊…”
男子抽完烟,跟他摆手,朝对面的小区走了。
周成川一边抽烟一边笑那人的背影。
看来确实有点…走路都哆嗦了。
回过头来又开始取笑自己。
交公粮?
哈,自己对他来说,应该也挺可怕的,是不是个凶神恶煞,欲求不满的恶棍呢…
不过…论起恶棍,谁及得过他爸?
当时就差跪着求自己了。
现在想来,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那下跪的动作恐怕都是演的,料到他会去扶,演得真切,让他上了当。
以前是不是一群人闲聊,总有人问一个问题:如果你有决定别人生死权利的按钮,左边一个人,右边一群人,你会怎么选?
事情没有真的摆在你面前,人都选得轻松。
有的会选人多的那一边,理由是:一堆人比起一个人,更值得被救。
有的会选两边都不选,理由是: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堆人都是生命,我可不想当刽子手。
就是没有人会选救一个人的那一边。
理由呢?说不清楚…
但是当那一个人的那一边站着的,是你的父母,儿子女儿,你的亲人朋友,或者是你最爱的人呢?
周成川当时在他爸的保险柜里找着了他闫嘉朗的证据。
是他爸爸收集了大半年,过两天就要送给监察组。
他翻看那些罪证,内心深处深深地受到了震摄。
日子过得那么好,为什么还要掏空心思去获得更多权力和金钱?
这种不明白萦绕在他的内心。
不过他无从知晓别人怎么想,因为他现在面临的就是那种只出现在闲聊里的抉择,就这么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是选择把这个证据毁了,救闫小山的未来。
还是选择放回去,让闫嘉朗受到制裁,把钱还给受害者。
人都是自私的对吧,别人的生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就算闫小山没了爸爸妈妈,找不到工作,自己还能养他不是吗?
可是闫小山会不会太难过?会不会责怪自己本来有能力却没有帮他…
挣扎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埋下的。
因为他选了一个人的那一边,对别人的愧疚就多了好多份。
之后被他爸爸痛骂,说他没道德,没底线,没正义感,只知道小爱,不懂大爱。
什么大爱?
这世界除了你们,对我最好的就是闫小山。我为什么要有大爱?
最后被他爸逐出家门。
结果监查组抓了他爸爸,一切罪过都成了他爸爸的。
他知道消息后赶到家里,见到他妈妈的时候,她妈妈给了他狠狠一巴掌,接连骂了他几个小时…
在这几个小时谩骂里,只一句话让他倍感恶心,甚至想吐。
那句话是他妈妈指着他骂他愚蠢的时候说的:“他在求你帮他的时候,早就已经准备好陷害你爸爸的材料,你不过就是他的一颗棋子!”
所以,闫嘉朗一脸恳切,差点哭出来的样子,在他脑海里留下了一种可怕可怖的面目。
他体会到什么叫笑里藏刀,人心难测。
之后他气不过,上门找闫嘉朗理论,问他为什么出尔反尔,说好只是毁了证据,怎么这么狠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
那从小在他眼里慈祥的闫叔叔立马换出另一副嘴脸,说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荒唐言论。
他在这场谈话里领悟到一个道理,知晓了一个社会现实:
一切感情在利益面前,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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