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崭新的梦境国度城堡中，墨菲斯和路西法两人面对面作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身为霍普另一位创造者的路西法显然正在怀念霍普，看见霍普从人们的记忆当中逐渐消失，路西法久违地感到有些痛苦。
和霍普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像个真正的父亲。他曾经试图获得上帝的认可，但最终却失败被驱逐，这种缺憾，某种程度在霍普身上得以圆满。如果有可能的话，路西法愿意用一切方法把霍普救回来。
地狱之主默默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墨菲斯珍藏的红酒。
两人继续保持沉默。
卢西恩有些忐忑的站在两人身后，嘎嘎也安静地停在他肩膀上。聪明的管家先生明白最近大概是发生了一些大事，但在他的印象中，一切和平而正常，不管是梦境国度还是路西法的地狱。
他的主人按照过去每一个日子那样认真维护梦境国度，他偶尔会去人类世界逛一逛，和他那位每100年都要见面一次的人类朋友在小酒馆里聚会。
好像最近这几千年来墨菲斯的生活一直如此，从来没有改变，除了被囚禁的那70年以外。
梦境国度与无尽家族其他成员之间的关系不好不坏，与他的主人墨菲斯关系最亲近的是死亡，关系最恶劣的是欲望。
但他们也同样很久没有见面了。
卢西恩皱着眉头，开始思考今天早上他打开厨房莫名其妙做好的一盘小饼干。
这真奇怪。
平时他们其实不需要吃东西。梦境之主墨菲斯也并不喜欢这些甜兮兮的人类食物。
墨菲斯看着走神的卢西恩，叹了口气：“你先出去吧，卢西恩。”
他现在不是很想看见卢西恩，尤其不是很想吃卢西恩下意识做出来的巧克力小饼干。
卢西恩放下手中的红茶，尊敬地对着主人和客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要去那个宇宙看看吗，墨菲斯？和我一起去看看吧。”路西法开口问道，他指的是霍普独立创造的那个宇宙。
“也许霍普会很高兴看见我们去参观。那可是属于他的宇宙，霍普一直很想要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乐园。”
墨菲斯擡头看了路西法一眼：“你自己去吧，我认为这没有意义。”
“说的也是。”
他们都不是人类，好像也做不出人类那种重游故地怀念过往的举动。毕竟霍普已经不在了。
路西法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准备离开。
他突然感觉到一种无聊和空洞，这种感觉比他当初决定割下翅膀，离开地狱的时候还要令他难以忍受。
不过墨菲斯却从后面叫住了他：“我劝你不要这样做，路西法。”
“你可真是了解我，墨菲斯。”路西法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你知道的，我只听从我自己的心。”
路西法计划去杀了欲望，墨菲斯很显然已经看出了他的打算，并准备阻止他。
“欲望不能从世间消失，这同样是至高无上的法则。”墨菲斯说道，“如果你杀了他，在新一任欲望出现之前，整个人类世界都会出现问题。如果没有欲望，人类社会将失去运转的动力。”
“我不像你顾忌那么多，墨菲斯。”虽然很了解墨菲斯的性格，但路西法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墨菲斯是否在无尽的岁月中已经磨光了所有情感，“霍普是我承认的孩子，而我选择做我想做的事。”
“没有意义。霍普并不会因此死而复——”
“管好你自己的责任吧，墨菲斯。”路西法实在没忍住，他感觉墨菲斯现在已经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姑且把你那至高无上的宇宙法则紧紧护在怀里吧。凭什么他就是对的？这世界上有什么是不可打破的？你固守的东西就一定是真理吗？你简直像块冥顽不灵的石头一样，就算你被囚禁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其实路西法和墨菲斯的关系当初并不是很好，梦魔墨菲斯第一次被人类囚禁的时候，代表他力量之一的头盔流落在地狱，路西法出于某种奇怪的恶趣味让地狱的恶魔狠狠恐吓了墨菲斯一次。
不过那次却让他将这位梦境之主看在眼里了。
墨菲斯孤身一人来到地狱，并在他的百万恶魔中全身而退。他不仅拿到了自己的头盔，甚至让别西卜和阿撒兹勒无话可说。
当墨菲斯拖着他那件尾部燃烧着火焰的长袍缓缓离开地狱时，路西法不得不承认他被墨菲斯吸引了。
大概是出于叛逆之人的心有灵犀，他看出来墨菲斯心中的不甘和愤怒。
甚至后来，墨菲斯每100年和他那个人类朋友聚会的小酒馆都是他开的。他偶尔会听听墨菲斯和别人的交谈，墨菲斯的痛苦他几乎都能理解。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如此热衷于接受命运的安排，墨菲斯。”
路西法却突然发现，现在他居然不太理解墨菲斯究竟是怎么想的了。也许前段时间的囚禁，让他暂时还没有恢复过来。
“我早就说过，人类的命运与我无关。”路西法说道，“他们也同样与你无关。你只是旁观者，又何必将他们太过放在心上。”
墨菲斯这次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沉默的看着路西法离开的身影。
卢西恩却在此时慢慢从侧门走进大厅：“先生，可以请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墨菲斯扭过头，看见卢西恩手中拿着一张纸。
跟随他多年的图书管理员兼任管家先生现在的情绪十分不安。
“没什么，卢西恩。”墨菲斯像往常一样回答道，“只是一些小意外而已，不用担心，我会很快处理好。”
“但是我收到一封信。”
卢西恩有些不知所措：“这和我记忆中完全不一样，我不认识他，但这个叫霍普的孩子……”
“信给我看看。”墨菲斯站起身打断卢西恩的话，对着他伸出手。
卢西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这封奇怪的信放入墨菲斯手中。
管家先生同样想要知道答案，这些天他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嘎嘎也是一样，他们似乎都失去了什么。
墨菲斯没有立即去看那封信，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折叠起来，放进怀里。然后转身离开了城堡。
等毁灭遇到墨菲斯的时候，梦境之主正在人类的广场上喂鸽子。
同样身为无尽家族成员的毁灭，叹了口气，走上前，靠近这位专门堵在他路上的梦境之主。
“最近还好吗，墨菲斯？”毁灭——奥莱诺斯坐在墨菲斯身边，强壮有力的胳膊随意地搭在长椅背上，“你看上去像是正在被什么问题困扰。想和我说说看吗？”
毁灭——奥莱诺斯穿着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领带随便打了个结，乱糟糟的装饰和有些磨损的衣物让他看上去像个长期流浪的歌手——他甚至还背了一把电吉他。
奥莱诺斯的金发有些长，像狮子的鬃毛一样拢在脑后，高大的身躯也让他看上去像个健壮的捕食者。
奥莱诺斯是无尽家族的第四人，但他一向和家族的所有成员都不亲近，是无尽家族的浪子。
墨菲斯只是沉默的看了奥莱诺斯一眼：“很久不见，奥莱诺斯。我很好奇，放弃你的职责这种感觉好吗？”
“听上去可真不像是你会问的问题，墨菲斯。”奥莱诺斯倒并不是很诧异，过去的几亿年中，墨菲斯是家族所有人当中最恪尽职守的那一个，千篇一律的生活，如果过上几亿年，总会让人腻烦。
“我觉得很轻松。”奥莱诺斯说道，“我放弃了毁灭的职责，其实只是将权利交给这个世界而已。”
“但是命运——”
“你在担心什么？人类当然有权利决定他们自己的命运。谁说我们就一定有存在的必要呢。”
今天好像是第二次有人对他说这句话了，墨菲斯想道。
有时候他也搞不懂自己存在的必要性，无尽家族只是概念的人格化，只要这些概念存在，他们当然就永远存在。
曾经有一段时间，莫菲斯以为人类的命运是由他们来决定的。
比如，绝望随手放走了一个行星遗孤，并说出预言‘将有一个外星人将在不属于他的星球上孤单地生活’。原因只是绝望想要知道这样失去家园的星球遗孤在陌生的星球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
又比如，死亡在某条暗巷当中带走一对父母的灵魂，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独自面对黑夜。
人类的命运像是被事先预定好的轨迹，就连墨菲斯本人都不确定，他做出的种种行为是否又是另一种既定的命运。
这些奇怪的思想让他近些年来越发烦躁，这也是促使他决定接受霍普，并迎来自己最终命运的原因之一。
他也想知道无尽家族的人走向末路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奥莱诺斯没有在打扰墨菲斯的思考，他只是轻松的站起身，又拍拍睡魔的肩膀。
“不如再去看看人类世界吧，你是梦境没错，但别忘记你也是现实。短暂的生命也有值得享受的地方，不如尝试真正去做个人类吧，墨菲斯。或许那也是一段很有趣的旅程。”
奥莱诺斯走后，墨菲斯又坐在原地沉默地喂了会儿鸽子。
然后打开了霍普的信。
霍普小朋友的拼写是真的不太行，很多单词错误百出，语法也奇奇怪怪。但这封信写得很认真，每个单词尽管都长得很丑，但看得出来，信的主人在努力把它们写在一条线上。
霍普在信里对卢西恩说他一定会让爸爸开心起来，还说等自己长大之后就会回来看爸爸。
莫菲斯知道这是属于霍普的谎言，霍普小朋友大概只是不希望卢西恩伤心。
霍普还等爸爸回到家，开心起来的时候，卢西恩还可以继续给爸爸做小蛋糕和小饼干。
后面甚至贴心的附上了一份霍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甜饼制作指南。
墨菲斯看得有些好笑，霍普对吃的一向很在在意。
小朋友又在信里杂七杂八的絮叨了不少事情，比如他在人类世界里当超级英雄小助手的生活，晚上和红披风爸爸一起飞在北极上空的快乐、看见极光时的兴奋、被布鲁斯爸爸带去滑雪时的开心。
墨菲斯为里面某些奇奇怪怪的形容而发笑。
剩下的话夹着一些依依不舍，墨菲斯看见最角落的字母E的笔迹模模糊糊，像是被什么液体打湿了，留下一圈洇开的水痕。
一定是霍普哭了。
他叹了口气，目光穿过遥远的空间，直直抵达另一个宇宙。
另一个宇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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