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杀手
暗风楼都是独行客，唯一可能聚首的地方就是楼中，私底下几乎不会有长时间交流，但十七的存在是个例外。
她成为十七的年岁太小，像这样的小女孩儿，只会成为任务单上的羊羔，而不是楼中的杀手。
但十七的实力却很强，与她的年岁不符。
久而久之，其他杀手也都知道了十七也具有特殊能力。
第一次见识到特殊能力，暗风楼里的杀手也觉得稀奇，但在十七之前，他们已从七的身上见识过了那接近于言灵的逆天能力。
理论上，普通人会对此敬而远之，但暗风楼中都是刀尖舔血的杀手，更何况七，是有明确的弱点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软肋。
七的软肋，是壹。
暗风楼中，壹和二是最强的，也是最忠心于楼主的人。
一是暗风楼从十七这个年纪就培养起来的杀手，他几乎没有人情，只听楼主命令。
但七留在暗风楼，就是为了壹。
据说，七和壹在进入暗风楼前，可能曾是亲兄弟。
所以在暗风楼的杀手看来，七是个很感情用事的人，这样的人本不该成为杀手。
楼主也只说他的能力很合适做一个杀手。
好在也是因为感情用事，七一直待在暗风楼里，每月也会完成任务。
也正是因为感情用事，看到和当年的壹年岁相仿的十七，他才会关心。
没错，除了十七本人之外，其他人都知道，七不是为了监视十七。
于是在其他杀手抱着看乐子的心态中，七和十七完成了一单又一单。
一月又一月。
七问过十七：“你的家人呢？”
在七的经历里，如此幼小的孩童流落暗风楼，那必然是家人的问题。
轻则疏忽，重……即是背叛与丢弃。
不过鹿之春本来是来做末世任务的，这个身份背景不是她原来的，所以在末世中，她的家人，自然已经是没有了。
“死了。”于是十七这样回答。
明明客观的两个字，落入七的耳中却成了另有隐情。
七以为是十七因为怨憎，才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可见她心已死。
于是，少年露出了很深沉的神色，若有所思，唉声叹气，并一把将十七揽入怀中。
鹿之春惊得下意识想捅他一刀。
“别难过。”他说。
鹿之春：“……”你有病啊？
但鹿之春的感知能力很强，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嘴上劝着她别难过的少年，自己才是真正在难过。
她和七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自然比其他人更清楚，他是个怎样不合格的杀手。
可将她抓回来的十一却警告过她。
七进入暗风楼的原因，是因为他无路可去。
他灭了自家满门。
十一尚有原则，手不刃妇孺，七却如此残酷，他嘲讽十七别被表象所蒙骗。
十一的话，一直萦绕在鹿之春心头。
这事情真伪，她并不知道。
但若是真的，那灭了一门上下七十余人的七，确实残忍而可怕。
可结合一些世界的经验来看，有时候他人所认为的事实也可能是表象。
鹿之春不会无端去拒绝七的好意，毕竟有七陪伴对她并没有任何伤害，反而有益。
在七的共同合作下，他们过了三年又三年。
鹿之春已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而七也长成了青年。
青年的七，要比少年时话更多些。
一个人的独行会让人更加冷漠，但两个人在一起却会互相影响。
“小姑娘家不能总想着打打杀杀。”七掰正了鹿之春看着打铁铺沉思的脑袋。
这话对暗风楼的杀手来说，听着很可笑。
十七的身份首先是个杀手，其次才是年纪尚小的女孩。
这个月已经完成了一个任务，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是自由的。
七知道十七的心里有一个蓄谋已久的想法，就是干掉暗风楼楼主。
杀掉楼主没有那么容易，她能力确实越来越强，但是壹也会誓死保护楼主。
若要在壹和十七之间选择，七不知道该选谁。
鹿之春路过盯了一会儿打铁铺倒不是在想做什么新武器。
毕竟她本身的异能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她只是在锻造之中，又记起了委托人的任务。
“我没有在想打打杀杀，我在想一件伟大的事！”鹿之春接过七剥好的花生，一边咀嚼一边辩驳。
七这些年说是合作，却又自己担负起了鹿之春的吃穿住行，甚至连女子第一次来葵水前的功课都做足了。
本来寡言深沉的少年，被相熟之后鹿之春本人的社交态度震撼，逐渐也被感染成了话多的模样。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嘱咐一些生活琐事。
鹿之春有意识到七将自己放在了类似兄长的位置上。
即使他每个月都能见到她杀人的模样，但他仍然觉得她需要被照顾。
有时候，鹿之春觉得七似乎是通过对她的照顾和关怀，补偿着错过的什么。
“伟大的事？”
七知道十七经常会有些奇妙的想法，于是追问了一句。
“你知道我还是挺想刀了楼主的，”鹿之春忽然压低眉眼，但说话的声音又小了一些，“但是我忽然有了一个更迫切的理由。”
七欲言又止。
他听完前半句还以为十七是没有了这个念头。
但后半句，她竟然是找到了新的要杀楼主的理由。
所以楼主必死，只是要死的原因增加了。
重建末世后的世界这个任务其实简单来说也可以缩写为：重建美好家园。
在暗风楼接任务这些年，鹿之春见到了这个世界的无数阴暗面。
包括三国间，各处的明争暗斗，繁华锦绣之中，处处杀机。
他们来到一处屋顶，看着底下人来人往，看远处高山朦胧，鹿之春说：“以北燕为例，继位无人，世家纷争，整个国度都摇摇欲坠，乱象已成，启东看似稳固，但朝廷之中，不乏龃龉，高门之间，甚至有支撑暗风楼的一个整体架构，沂西则被商者把持了朝政，底层百姓苦不堪言，所以我决定了！”
七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底下买菜的大娘，观察能不能待会儿买根十七喜欢吃的萝卜时顺便要把葱，目前看起来这大娘对买菜的人都挺友好的，应该很好说话。
而鹿之春总结了自己的壮志豪言：“我决定要重建美好家园，第一步，刀了楼主！”
她说完，看见七还在看底下的大娘。
“我们今天不去酒楼吃吗？”鹿之春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人太多了，不安全。”七摇了摇头，说着就要下去。
鹿之春立马拦住七，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做菜吧？”
什么人多，完全是借口，超级大借口。
七有个毛病，当他完全将一个人划分在自己的领地内后，他会十分想要用美食投喂对方。
鹿之春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尤其是她现在也才十几岁，七就会说她需要长身体。
其实他根本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投喂的心。
如果去酒楼的话，他这个行为就会十分扎眼，去包厢又太贵。
他俩这些年合作得来的金钱全都用去做好事了，基本每个月的银钱都是够基本生存，但不能大手大脚。
见血见得多了，那些钱就留不住，即使杀的都是恶人，内心也急需平和善良的一面填充。
扶持弱者，就成了他们共同的选择。
最后七还是如愿以偿进行了日常投喂。
鹿之春咀嚼思考无言：“……”
“十七真的想要杀死楼主吗？”七忽然这样说。
原来在屋顶上时，他也并没有一直在发呆看别的人和事。
他听进了她说的话。
鹿之春问他：“难道七就不想杀死他吗？”
但是还真有点摸不准。
七对楼主的态度一直不大清晰，楼里人也只知道七留下来是因为壹。
或许七并没有过这个想法。
出乎意料的是，七说：“我可以帮你引开壹。”
果然，他自始至终，只在乎壹。
不在乎楼主就行。
鹿之春继续嚼嚼。
鹿之春的异能这些年进化得非常优秀，她现在除了能放出暗刺，还能平地生藤。
不过用荆棘二字来称呼那种藤或许会更恰当。
她的异能还能在干掉任务目标时伪装成意外，或者成为悬案，不大像人为——这是其他杀手很难做到的。
她感觉自己要是放大招，就算壹和二的速度再快，也躲不过她的“地网”。
只能给楼主陪葬罢了。
鹿之春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前一天说要刀楼主，第二天就真的这么干了。
她不知道七是怎么引走壹的，但她出手时，壹确实没有出现。
二用命与她抗衡。
最后结果显而易见。
二的胸膛被荆棘刺穿，鲜血顺着藤不住地往下流。
他擡头，即使在死前，眼中依然是沉默的。
对于这个世界，他无话可说，没有感悟。
楼主终于出手，他的速度比一和二更快，但鹿之春也曾接触过武道，又有了这些年的磨练，异能更是已经到了五级，和普通人之间早就有了壁。
这个世界上能让她迟疑的，只有七的能力。
而楼主并没有特殊能力，被她杀死只是迟早的事。
即使有极大的胜算，鹿之春依然很小心，一时间，她专注到眼中只有楼主的身形，那样快的速度，依然逃不开她的异能锁定。
楼主一剑劈开了她的藤，气流甚至震碎了荆棘。
很强大。
在那把剑到达眉心前，鹿之春用藤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楼主愣了愣，依旧无情劈落，然而劈开的藤团中，却没有人。
“我的速度，也很快吧。”
这句话只说到一半，楼主持剑的手便被荆棘刺穿了。
他愣了愣，将剑扔到另一只手上，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右臂斩断。
因为他知道鹿之春的藤有剧毒。
“没用的，这毒，蔓延得很快。”
她用藤缠上了楼主的另一只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你赢了。”楼主扔下长剑。
面具后的眼睛也是无悲无喜，鹿之春甚至读不出他的痛楚。
“楼主！”
壹回来了，见到的就是死去的二和如此狼狈的楼主，十七的胜利已成定局。
他终于意识到七将他约出去的用意。
楼主没有去看壹，而是看着走近的鹿之春，他仰起头看她，声音平静。
“十七，从此你不再是十七，你将成为楼主。”
鹿之春挑了挑眉，伸手去摘下他的面具。
壹冲向楼主，声音里俱是哀恸。
鹿之春没有理他，只是揭开了楼主的面具。
面具底下，是一张生得甚至称得上有些好看的男人的脸，他已经有了些年纪，但应该不到四十。
只是额头刻了一个字。
那个字是：善。
比划很多，可以看出被刻下这字时，他有多疼。
除此之外，他看上去甚至可以说是很温和的一个人。
人的皮囊，还真是会骗人。
“要有新的楼主了。”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或笑或冷淡，都在围观。
他们一直都在，只是没人在意。
鹿之春即将成为新楼主。
这是暗风楼的规矩。
噗哧一声，是匕首刺入心脏。
眼睛们皆有些愕然。
片刻后，他们笑得更张狂了。
因为那一声刀子入肉的声音，并不是由鹿之春制造的。
跪下扶着楼主恸哭的壹默不作声地用匕首从背后捅进了楼主的心脏。
楼主微微睁大了眼睛。
但这也只是片刻的生理反应，他似乎也不算太意外，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壹还红着眼眶，但神情冷漠，他擡眼看向鹿之春。
鹿之春也有被惊到。
暗风楼中所有人都说，壹和二，是最忠心于楼主的。
二也为了保护楼主而死。
但是壹，却补上了最后一刀。
她听见壹冷漠地说：“杀死楼主的人，才会成为新的楼主。”
“我是暗风楼的新任楼主。”
“我于此发布第一个需要全体暗风楼客共同执行的任务：绞杀七与十七，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暗风楼新一任楼主，可以发布第一条全体皆听的指令。
一般来说，历任楼主都会实行新的规则，而不是任务。
壹相当于将任务写进了楼的规则中。
“听令。”
“听令。”
“听令。”
那些声音如阴风阵阵，并不整齐，没有节奏，嬉笑着，低沉着，从楼的四面八方的暗影里发出响声。
鹿之春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方才杀了楼主，已经耗费了她太多力量。
更何况这楼中杀手虽然只有排名九十九，但整个楼的架构却并非如此。
目前，她还没有能力足以抵抗整个楼。
危险，瞬息而出。
小事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