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谢启震惊于她的答案,还是在想其他的,他过了许久才说道:“可我信的。”
“陈王第一次上奏折请求我封你为东阳公主的次日我做了一个梦。”
繁芜微擡首,倒不是因为对谢启的梦感兴趣,而是因为谢启的自称变成了“我”。
“我梦见我苦心孤诣将皇位留给了我最为亏欠,最为心疼的幼子……我那终其一生都无法抚养,无法让他唤我一声爹的幼子,他登上皇位后三年内四海归一,万国来朝,但第五年就痴迷于丹道,之后各地节度使叛乱,兵乱频发,统一也不过持续了几年,皇权旁落,最终落于一人之手……”
感受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最终化作游丝。繁芜恍然间起身上前一步,追问道:“这人是谁?”
她等了许久未等到回复,直到楼湛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去,他颤抖的手送至谢启鼻间。
在楼湛身影震颤之间,繁芜已明白了。
随即她听到楼湛的哭喊声:“阿芜大人……皇上殡天了……”
他不敢大声,甚至压着哭腔,皇上说过若他殡天秘不发丧。得等到次年春天再昭告天下。
“这还有半年光景要瞒过朝野上下,还请东阳殿下……”
繁芜点头:“是,我会尽全力瞒住。”
楼湛红着眼哽咽了一瞬,却又不忘提醒她:“从今日起殿下是大魏的公主了,殿下应当自称‘孤’。”
繁芜微皱眉:“……楼湛大人,我不喜欢这个‘孤’字。”
她此句一出,楼湛的眼泪都快被逼退了,唇角扯了扯道:“那也要自称本殿下。”
很快有谢启的暗卫来将谢启擡至密阁地宫。
楼湛对繁芜道:“地宫能将皇上的龙体存放至少半年,等半年后会有三道圣旨交给殿下。”
他说完取过一旁悬挂在侧的鸟笼递给繁芜。
“奴才送殿下与世子出宫。”他说着快步走出屏风,牵过谢宴的手。
“皇上封殿下为东阳公主的圣旨已交给礼部尚书,三日之内便能昭告天下了。”
出宫时谢宴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只五色鹦鹉上,其实他知道皇上死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死亡的?是他的父王离开陈王府一个月之后,他在陈王府花园的花丛里看到一只死掉的小鸟时,他蹲在那小鸟面前,蹲守了很久很久。
直到有侍官路过,告诉他:“世子殿下,那只鸟已经死了,它不会再飞了,奴才帮您埋掉它吧。”
那个时候他才愕然明白什么是死。
死就是再也不能动了,再也见不着了,就是要被埋掉……
当他看到侍官取来一个木盒子将小鸟放在里面,顿时想到了大雪覆盖着长安城的那一日,他的父王也是被放在那样一个木盒子里。
那一天夜里,在锦被之中他哭得撕心裂肺。可他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这么哭了……
此刻他知道谢启死了,他不觉得难过也不曾感到半分愉悦。
但他知道他父王一生中诸多的痛苦都来自于谢启。
他不喜欢谢启,谢启也并不喜欢他。
直到马车在陈王府停下,那只五色鹦鹉突然扇动了几下翅膀,高声呼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正起身下车的繁芜猛地坐定,这时她看向谢宴,见他小小的眉头聚拢,他缓缓擡起头看向她:“老师,它说的是什么意思?”
繁芜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沉思良久方说道:“我原以为陈王的名字来自嵇康的琴赋,理重华之遗操,慨远慕而长思。”
却从未想过是这一句。
长思其实是谢启对李玄素的长相思。
谢宴似懂非懂,但他握着鸟笼的手却是发紧,那双伏羲眼死死地盯住笼中的五色鹦鹉。
……
三日后,礼部尚书将皇上封繁芜为东阳公主的圣旨宣告天下,至此大魏有了第一位公主。
大约只过了半个月,紧跟着一份圣旨昭告天下。
“什么?东阳公主下嫁苗疆十六部?”
长安西市的茶馆内炸开了一般,花鼓楼接连不断的鼓声都盖不住人们的议论声。
“咱们大魏的公主嫁那么远?”
“不对劲,我怎么算不过来了,不是有传言说陈王与竹大人是表兄弟吗?东阳既然是皇上的私生女,她和竹大人也是表兄妹啊??”
“……”
总之最后传言越来越离谱,传到繁芜这里的时候变成了她是谢启的私生女。
繁芜气的扔了手里的书册,吓得谢宴捏着毛笔不敢再写一个字,小心翼翼地擡起头打量她。
可这时,却见那洛邑来的苏临,躬身走过去将地上的书拾起来放在她的书案上。
谢宴顿时来了气,“啪”的一声将毛笔拍在了桌上。
他厌烦苏临,相当厌烦。
没有苏临的时候,他是老师唯一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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