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发,是因为她心里有永远放不下的情。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她想用一生怀念,并不打算割舍。
“……”葭葭道:“为什么?你这是作茧自缚!你还这么年轻,将来还有无限可能,也许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又或许你还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可我已经累了。”
她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给自己选的最好结局。
江意欢道:“我已经遇到了良人,但此生绝不会抛弃仇恨和他再修旧好,这无异于背弃我的家族,我曾经坚持的信仰。”
“可是这世俗,实在让人厌倦。姐姐希望得到你的理解,以后怕是不能常陪伴在你左右。”
不知过了多久,葭葭抹去脸上的泪,“好,既然姐姐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只是以后,我会经常去看你的,不要把我拒之门外。”
江意欢点点头,明艳的五官添上了真正的喜怒,此刻她是为自己而活的。
“对了,”最后,她笑着看向葭葭道:“姐姐还有一件不放心的事。”
“谢锦年,你喜欢他吗?”
按照剧本,葭葭这个女二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应该该羞涩地点头承认,让姐姐放心。
奈何此时正值推心置腹时刻,葭葭愣了很久。
“我……我不知道。”
葭葭迷茫着,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我害怕去爱一个人。而且我们之间,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鸿沟。”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是回到原本的世界里,她还要不要联系承熙。
说实话,只要同在一个世界,总有办法联系,何况她的世界还是个信息爆炸的时代。
她每遇到情感问题就会兀自恐慌,害怕踏出那一步。
然而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他们一起缓解寂寞,一起并肩作战,是他们一直拉着对方的手,才不至于淹没在看不到头的未来里。
此时被问起,葭葭才一寸一寸,剖析着自己的内心:“我觉得他很好,可我不能分辨,我对他,他对我,是长久相伴产生的互相慰藉,还是……”
她是个成年人了,不是懵懂的青春期女孩,所以面对感情要更加谨慎。
意欢听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那你告诉姐姐,你可有为他心动着?”
葭葭听此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想着想着,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不确定地道:“……他好像能明白我为什么不停反抗和挣扎。”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却让意欢不再追问了。
意欢揉了揉妹妹的头,像哄小孩一般笑着:“这世上最难说清的就是自己的感觉,让时间给你答案吧。只是妹妹,不要抗拒接受真实的内心。”
经过这段时日,意欢自然看出了小王爷有勇有谋,且对妹妹很好,不是传言中纨绔的模样。
她已经遗憾了,便不希望安乐的一生也在遗憾中度过。
葭葭又问了一遍:“真的要走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葭葭叹了口气。此刻系统正在脑内疯狂让她阻止,她却真的没有劝阻的心气。
她只是在想,意欢也不全是因为情爱心灰意冷,她的事迹已经传遍了京城,每时每刻都在被人评头论足,就算留下,也难得安稳。
若是远走他乡,便只能至亲长久分离,这对她而言是不能忍受的。
除了常伴青灯古佛,天下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正当意欢转身欲走时,她的妹妹突然看着她,眼里涌动着一股带着力量的光芒。
“姐姐,如果我告诉你——在未来的某一天,女子不会再受限于方寸之地,她们可以跟男人一样在外奔走,看遍广阔的天地;她们可以自力更生,无论是哪一种谋生行当里,都有她们的身影;她们可以自主选择嫁人或是不嫁人,无畏别人的眼光……如果是这样,你会期待吗?”
意欢睁大了眼睛,她感觉安乐说的话惊世骇俗,畅想的是她梦都不敢梦的生活:“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时候?”
“怎么不可能?”安乐笑着反问。
正是因为女子的不甘,女子的反抗,才会在千百年后,争取到和男人相对平等的地位。
要满怀期待,永远相信有这一天的到来,这一天才会真的到来。
微风轻轻吹拂着,划过两个女子的发间。她们的对话,似是跨越了古今。
意欢突然笑了,妩媚的五官添上醉人的神色:“若真如此,天下女子,想必求之不得。”
葭葭默默看着女子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知道,江氏姐妹恐怕很难再见了。
她在努力给意欢的心里种下期待,划下美好的愿景。
她和其他世界的女主是不一样的,她们至少最后获得了想要的生活,而意欢,要为时代对她的不公画地为牢。
葭葭闭上眼睛,在心里祈愿:等等我,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去的话,一定想办法让你也看到——未来。
谁曾想,她刚做下决定不久,这个世界却连机会都不给她。
鸢娘走在路上,打算回以前的江宅故址再看最后一眼,即使那处已经被人盖了新府,成了别人的家。
她到了江宅,却见一个人缩在墙角,衣衫凌乱,举止神神叨叨,口中振振有词。
“江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都是受人指使!你可不要来找我啊……”
意欢浑身一震,连忙走过去提起那人。
那是个中年人,上唇的八字胡让意欢印象深刻,他是季尚书身边的随侍管家。
之前她们想从王、辛、季三家找出灭口杀手的人,那时王辛两个换了随侍,只有季大人没换,于是小王爷便暗中抓了这个管家,想要套出有用的消息。
但后面他自己中毒奄奄一息,完全无暇顾及。事后,她和安乐听谢锦年说,他休养期间,只是让自己的手下把管家关在王府暗室里,每天跟他通报最新消息。
先是辛大人被杀,然后是王大人,最后是季尚书乃至整个右相党的落败,这管家接连听到的消息,一定非常刺激。
后来案也翻了,他这个人没有用上,小王爷便让人放了他罢。
季府查封无处可去,可是意欢想不通,季尚书的管家怎么会游荡到江府旧宅。
她提着那人的衣领,冷声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管家看到和昔日江大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吓得人都要厥过去了,连连退缩着,不停给意欢磕头。
“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作孽的是季侍郎,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啊……我错了,我该死!”
意欢给了哭得涕泗横流的人一巴掌,掐着他的脖子,眼睛滴血道:“说!季平州,他到底做了什么?”
管家还在不停磕头,“呜呜……江大人,是季侍郎生怕被报复,指使小人去雇杀手的,是他要斩草除根,你们一家不要来找我……”
一瞬间,五雷轰顶,天旋地转。
原来……江意欢笑出了声,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她眸光中戾气一闪,手指微动,便掐断了这人的脖子。
她艰难地站起来,看着阴沉的天空,止不出发笑。
季平州……季平州!你竟然连一丝活路都不给人留!
怪不得你要日日礼佛,除去我爹的所有痕迹……原来你这样的人,也会良心不安么?
那郊外的黑店,飞溅的血肉,时隔多年浮现到意欢的脑海中。
一整个笔墨跌落在地。
系统急切的提示音响彻葭葭脑海。
作为任务者,虽有上帝视角,但剧情是实时跟进的,而且也有限制。
比如男女主的内心独白,比如暂时不能揭露的伏笔密谋,她也不会知道。例如右相党的密谋系统不会告诉她,否则还需要探查什么凶手?
方才,葭葭正在练字平复心情,此时笔墨砚台掉在地上,染了她的衣衫也顾不得。
她六神无主地跑出去,正遇到来寻她的承熙。
承熙连忙接住浑身发抖的葭葭,“你别急,发生什么事了!”
葭葭急得掉眼泪,“我要去拦住我姐姐!季平州,季平州就是当年杀了流放中江家人的凶手!”
“怎么办?承熙,怎么办?”
承熙迅速冷静了下来,问葭葭道:“你姐姐身上有没有带着你送给她的东西?”
葭葭连连点头,她送过意欢自己绣的香包,姐姐还挑剔过她的针脚。
“那就好,”承熙松了口气,“我先去打探她的去向,一有消息,我会立即让人带你过去。”
今日也是季家人员流放的日子。
一行人穿着囚衣,戴着镣铐,赤脚走在路上。
养尊处优的众人,刚出了京城,就受不了炎热的烈日了,脚下被烫出血泡。
城外站着一个素衣青年,看到他们立即上前,想要和他们一起行走。
季家家眷一看到他纷纷破口大骂,骂他是白眼狼,就连季夫人也红着眼睛嘶吼:“滚!我没有你这样忘恩负义,害死自己亲生父亲的儿子!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生下来!”
季平州所有的事,季夫人全然知情。哪怕到了现在,她也不会觉得是自己错了,还是把所有的错推给别人。
季清和痛不欲生,却因连连的打击,看起来没那么激动了,“娘,就算你恨不得我死,我也要和娘死在一起。”
一路上走走停停,季清和数次被推开,又数次跟上来,和季家一同去往流放之地。
到了一处荒郊野外,突然一匹马疾驰而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翻身下马的那一刻,季清和认出了来人,“意欢?”
这时,他才注意到江意欢浑身充满了阴冷的气息,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却让人害怕,宛如索命阎罗。
她的手上,拿着一柄长剑。
官兵面面相觑,谨慎上前质问她为何拦住,让她赶快离开,不要妨碍官服公务。
下一刻,季清和看到了世上最残酷的画面,整个人都疯了。
除了逃窜跑掉的官兵,季家上百口家眷,无一幸免。
血流成河。
季清和完全瘫坐在地,整个人都吓傻了。当江意欢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嘶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赶尽杀绝?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要让我看到这些!”
“杀了我,杀了我啊!”
当利刃穿过心口的时候,季清和终于安静,也冷静下来了。
如释重负地解脱。
江意欢和他面对面坐着,把事情的原委一字一顿都告诉他了。
“原来,是这样啊……”
季清和瞳孔涣散,在死前终于得知了所有真相,因着内脏出血,口中不停地呕血。
“对不起……”
却看到,江意欢口中也涌出黑血,她将他抱在怀里,“好啦,别怕,都结束了。”
原来她和季清和之间从来都没有转圜,她最大的误会就是以为他们有误会,实则从始至终都不是误会。
她没有接受季清和的道歉,却也没有回避他们的感情。
季清和看到她口中浑浊的血液,用着最后的力气问她,“你怎么了……不要做傻事……”
话音未落,怀中的人再无声息。
江意欢微微一笑,看着阴沉的天空,靠在他的肩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妹妹,对不起……”
她真的坚持不下去,要去找爹娘他们了。
在被风掀起的黄沙中,青衣身影渐渐浮现。
还是来晚了一步,承熙刚站稳便看到了可以称之为悲戚的一幕。
故事的男女主人公隔着血海深仇抱在一起,竟是个双双陨命的结局。
承熙身形摇晃,无力地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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