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秦轲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最后却只是一把将覆满水雾的空杯夺了下来,恶狠狠地放下一句:“走了。”
他将杯子连同里面的冰块,一齐随手抛弃在桌上,脸色黑沉如水,径直就往外走去,连句敷衍的告辞都没有。
在场的人都傻了——
这算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怎么没看懂啊。
本以为会是喷薄欲出的火山熔岩,安全屋都建好了,众人胆战心惊地等待着灾难降临,最后等了半天,却只憋出一朵黑云,暴怒的火山莫名冷静下来,再度归于沉寂。
再放眼望去,罪魁祸首的眼神却轻飘飘地从桌上的空杯扫过,沈南昭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施施然地手插裤兜,慢条斯理地跟了上去。
对了,他走之前还非常客气地向傻了的刘玉琦等人颔首示意:“再会。”
短短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幻境里,丝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算什么,蓝颜祸水吗?秦少算是栽在某个不知名的狐貍精身上了吗!
这种丝毫没有边界感的行为——且不说上下级不能这样,就是过命兄弟也不能这样吧!关羽不能喝张飞的水吧。
他们只震惊于沈南昭的大胆,与秦轲非比寻常的容忍,但实际上对那些举动的理解,却完全是南辕北辙了。
谁能想到,秦轲确实很生气——但他生气的是,沈南昭胃寒,他怎么能为了一时赌气,直接把苏打水喝了?
足足半杯冰水,里面冰块将融未融,喝下去还了得?
秦轲是废了全身的劲儿,才压制住了自己的手,他几乎瞬间弹射般起立,下意识地想用掌心去捂暖那人的胸腹。
这是在过去的时光里,他日积月累养成的条件反射。
可真正等到那一刻,他又克制住了。
秦轲冷着脸,在前面走得飞快。而沈南昭却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他看着秦轲的背影,微微垂眸,抿了下略显苍白的嘴唇,又用指腹轻蹭,试图让唇色红润些。
饥肠辘辘的胃唱了一晚空城计,最后请来的援兵却是冰水,它果真抗议起来,一阵阵地隐隐作痛。
不过还在可控范围,沈南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毫不在意,再度挺直脊背,神色如常地往前跟去。
车辆适时启动,沈南昭系好了安全带,半杯冰水入喉,他的胃翻腾着。他趁秦轲不注意,用手按压了上腹处,忍过了最难挨的抽痛,又立马调整出了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
“我们出发了。”他的目光温和,像是皓月淡白的光。
秦轲目视前方,正襟危坐着,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那个,吃饭了吗?”
“……”沈南昭扭头看他,他眼里是了然,笑道,“没有,还没吃。”
都几点了,还没吃饭?本想客套几句的秦轲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愕然瞪大了眼睛,有些生气:“那你还喝冰水?”
他越想越气,转头恶狠狠道:“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沈南昭有点想笑,他扯了扯嘴角,可脸色却隐约带着孱弱的苍白。
只是瞬间,秦轲就心软了,他几乎狼狈地挑开了脸,极力保持镇定道:“刚好,我也饿了。出去右转,两条街外有个夜市,也好停车。”
他微妙地停顿片刻,补充道:“有家邵氏小馄饨。”
“嗯?”沈南昭启动车辆的手一顿,他擡眼看向副驾驶,却见秦轲依旧一脸冷漠正直,好像刚刚只是无意中提到般。
邵氏小馄饨,一个不算无名也不算出名的连锁小馆子。最常见就是在夜市附近、菜市场周围,以及学校旁边。
沈南昭也不揭穿他,擡手准备按下启动键,只是他的唇角扬起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
“那个……”秦轲依旧没转头,他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径直递给了沈南昭,“吃点,别低血糖了。”
沈南昭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掌心,上面静静躺着一颗紫色包装的糖果,上面画着的葡萄鲜艳欲滴,极其诱人。他唇边的笑意愈浓,眼里像是落满了星光。
小秦总怎么还随身带糖啊?
恰好是葡萄味的。
“可以帮我撕下包装吗?”沈南昭侧头看他,眼里满是无辜真诚,故意将手握紧了方向盘,“要开车,不方便。”
车辆压根还没启动。
但秦轲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他看了过去,只见沈南昭大大方方回望过来。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人淡色的唇上,还是收回了手,老老实实垂眸拆开了包装。
他面无表情地递了过去,沈南昭微微低头,从他的掌心衔走了温热的糖果,柔软的唇有意无意地落下了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一触即离,就像是朝露的无意滴落,将花瓣砸了一个趔蹶。
秦轲僵硬地收回了手,耳畔似乎传来了血液沸腾的声音。他紧紧攥着掌心,小心翼翼像是藏起了第一缕晨曦。
“轰——”发动机的轰鸣打破了地下车库的寂静。
没有人再提起“邵氏小馄饨”这个名字,也没有人询问——为什么出入高奢晚宴的秦轲,会对藏在小巷里的苍蝇小馆知之甚详。
就像那颗糖的出现一样,这是公开的秘密。
他们互相沉默,并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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