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一听,只觉头顶发麻,心突突跳起来,直往嗓子眼上冲,脸色就变了。进宝奇道:“二哥怎么了?”陆青把脚往后退了几步,一句话没说,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就往街上奔去。
却说陆玄因为盼盼身体不好,心中十分惦记,本来不愿意出门,这下反倒趁意了。叫景茂先送行李回家,自己往北街这边来,估摸盼盼还没吃饭,路过早点铺子,买了几个她平素爱吃的玫瑰果馅烧饼,小提篮盛了,拎着走来。
叩门叫道:“莹儿开门——”,门一动,发觉是虚掩着的,料到莹儿出去买早饭了。走进来,回头重又把门掩上。到楼门口时,听见楼上声响,以为盼盼下来迎自己,因笑道:“我回来了!”
一步步走上楼来,却不见盼盼动静。看官听说,但凡自己家里,有外人来过,或是有外人在内,家主即便不知,也会有些异样感觉。陆玄当下便觉家里不同往常,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进了卧房,只见盼盼在床上,盖着半截薄被,斜靠着枕,半躺半坐,披散着头发。笑盈盈说道:“大爷回来了!”
陆玄以为她不舒服,软语道:“这时候还没起,你心里觉着怎么样,不受用么?”
盼盼又一笑:“我没事。就是夜里没睡好,懒怠起。”
陆玄笑道:“那你快歇着。莹儿出去买东西,总不闩门,这个习惯不好。到底不安全,以后宁可你走几步路,下去闩门,回头再开。”
盼盼道:“没事儿,莹儿一会儿就回来了。”顿了一下,又说:“下次不这样了,我去闩门。”陆玄笑问:“你怎么也不问我,为什么今儿就回来了?”说着,将提篮放在妆台上。
盼盼道:“是啊,你不是去东京了么,怎么却回来了?”
陆玄打开提篮,见那篮边上粘了一撮柳絮,飘落地上去了。顺着看了一眼,忽见床脚边有一个物件,陆玄怔了一下,认出那是一个男人头上用的银网巾圈儿,不是自己的。
陆玄道:“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你爱吃的。”
盼盼道:“是么,多谢你费心。”
陆玄摆弄一下那篮儿,回头笑道:“路上碰到点子事,半道返回来了。我惦记你身上不好,所以没回家,过来看看你。”
又问:“你现在觉着怎么样?可好些了么?”盼盼道:“我没事儿。多承大爷惦记着。”这句话,他问了两次,盼盼答了两次,只因俩人各怀心事,都没觉出什么怪异。
盼盼道:“你过来,陪我坐坐,让我看看变样儿了没。”
陆玄嘴角动了动:“看什么,就这么几天,还能变个样儿不成?”
盼盼娇嗔道:“要你过来就过来嘛,那么多话。”
陆玄走过来坐在床边,望着她。盼盼扳着他脸瞧了瞧,向里挪了挪身子,笑说:“你上来,陪我躺会儿。”
陆玄点了一下头:“嗯!也好,我正要歇歇。”将脸转开了。眼睛又去瞄那个网巾圈儿。寻思道:“看她这个样儿,是在极力掩饰,说明这人还在楼子里。要是在这间屋,只有床下能藏住人。”
这么一想,心中砰砰直跳,脸上仍是强自镇定着,向盼盼笑了一笑,说:“你躺着吧,我也上来歇一会儿。”
弯下腰装作去脱靴子,把眼睛往床下溜了一眼,见是空的,稍觉心安,手没去脱靴子,却将靴旁扎缚的一柄解腕尖刀拔了出来,握在掌中。
盼盼此时,一心想着怎么拖住陆玄,好让外间屋里的文权下楼脱身,没注意陆玄暗中动作,只将双臂张过来:“你快上来歇歇。你不在家,不知我多想你哩。”
正这时,忽听外间屋里声响,似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陆玄心里已然知道了,冷笑道:“这什么声儿?难道我不在家,家里闹老鼠呢?”盼盼道:“可是呢,莫管它,你过来。”一边笑,一边张手过来抱他。
陆玄笑容僵住,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愤怒,用力盯了盼盼一眼,觉得这女人似乎比外间那人还要可怖,冷冷说道:“哪里来的鼠辈,待我去瞧瞧!”起身就往门外来。盼盼伸手抓了个空,慌的下床来,从身后叫道:“大爷——”
陆玄把门帘儿一掀,正看见对面屋厅门口櫊子后头,黑影儿一晃,闪出一个人来,将衣袖遮着面孔,抢步往楼梯上便走,陆玄向前一步拦住,就将手里刀子擎起来,却见那人惊慌失措,虽没看到他脸,蓦地认出是文权了,刹时愣怔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文权抢上前来,用肩膀头一撞,撞开了陆玄,就往楼下冲去。陆玄被他撞的往后连退了两步,碰在卧房门框上,才站住了。这时盼盼从里出来,一手掀着帘子,一手来拉陆玄衣袖。陆玄又惊又怒,回身欲要甩脱她,二人搅着一层绸布帘子撕拽,拉扯了三两下,只听盼盼“啊”地惨叫了一声,不知怎地,陆玄手中刀刃正戳在盼盼胸口上。
这柄解腕刀,原是陆玄出远门时常备之物,为路上割切使用,也为防身。是以刀子虽短,却打磨得极其锋利。当下盼盼中刀,直刺入心,“啊”地叫了一声,两眼直盯盯看着陆玄,身子便软倒下去。陆玄一惊之下,松开持刀的手,脑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兜揽住她腰,随着跌坐在地上。
只见盼盼嘴唇张了又张,一句话未及说出,就断了气息。正是:香魂渺渺随风去,堕地琼花难复枝。可怜盼盼娇姿艳质,月貌花容,一步行差,死于非命。亡年二十五岁。
却说文权跑到楼下,听见盼盼叫声,下意识一惊,楞了一瞬,猛然望见院门处好像有人进来了,顾不上寻思,转身从后门撞出,往角门处逃去了。
这厢正是陆青进来,一路心里在想,千万别叫大哥跟文权撞上,赶得及拦住哥哥最好,所以跑的飞快。一径冲进院里,口中喊着“大哥——”望见个人影在里闪了一下,不见了。
进得楼来,蹭蹭跨上胡梯,看见哥哥跌坐在卧房门口,怀里抱着盼盼,妇人胸口插着一把刀,直没入柄,陆玄还在唤她,看看妇人已是没了声息。
陆青叫道:“大哥!”只见陆玄脸色煞白,额上豆大汗珠子滚落下来,身子往后一倾,靠在门框上晕了过去。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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