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私人医生来得更加频繁，终于在年底最后一天，白昭带着几张陌生面孔叩开他的房门，携带而来的机械把他的房间占去大半空间，那几个人无一例外都穿着白色大褂，有一个全程携带一个本子记录机器上面跳跃的数据，有一位把她的数据输入电脑，白皓被安置在各个机械旁边，做了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彻底最繁琐的一系列检查过后，他的主治私人医生与那几个商量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一锤定音：“数据稳定，可以出院，不对，出去了。”
私人医生的口误逗笑了他自己，白皓也跟着笑，他是高兴的，这是一道赦令，意味着他可以出去找顾三月了。
几人又浩浩汤汤走了，走之前，私人医生给他配了几盒药，让他按时按量服用，过一个月还是要去复查，这一次可以去白家那个医院复查，白皓接过药，同医生道谢。
私人医生也离开了，房间只剩下叔侄二人，白皓把药放在桌上，反身去拿柜子里的行李箱，要收拾自己的东西，当即就要走，白昭说：“也不急在这一刻。”
白皓头也不擡，把不多的东西码好，又把药塞进箱子，合上拉上拉链：“从没有一刻比现在着急过。”
白昭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白皓：“你的手机。”
白皓擡头，他这个手机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当时他去见邓松清，与他的手下有过一段挣扎，手机似乎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顺走的，没想到现在不知道沾上了哪里来的黑漆，完全看不出来原样，不用说开机，白皓按了好几遍都开不了机。
“是坏了还是没电了？”
“坏了。”白昭说，“所以给你准备了个新的。”说着像机器猫一样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崭新的手机。
“......”
白昭挑眉：“不要？”
“不是，”白皓瘪嘴，这粉嫩嫩的颜色是他小叔的恶趣味吗，明明他自己用的颜色就很正常。
白昭失笑：“等你见着三月就会感谢我了。”
白昭不置可否：“这里面有卡吗，有三月的联系方式吗？”
“就是你以前的那张电话卡，还好卡没坏。”
“那就好。”也不在乎手机颜色了，白皓眯缝着眼睛开了机，没有密码，其他一应常用的软件都装上了，他直接点了微信，登录自己的账号，猛然被一些讯息突击得要爆炸。
“.......”
“不打扰你了。”白昭听得耳朵也疼，马上就要走，白皓也不看了，任由手机轰炸，说：“我和你一起走。”
白昭已经走到门口，听白皓要和自己一同走，脚步顿住：“今天你和我都走不了。”
“？”
“你爷爷在楼下等你。”白昭丢下这句，不看白皓的反应，真的走了。
留下白皓顿了片刻，突然脑子轰的一声，啊，他都忘了他家里还有一个大关等着他过呢。
这下他简单粗暴关了微信后台，直接点进通讯录，拨了顾三月的手机号，打过去整整一分钟没有人接听，之后他又打了两遍，还是一样。放弃通话，他干脆给顾三月发了个消息，随后关上手机，把整理好的箱子立在墙边，推门出去。
临下楼他还把窗户关上了，在那里一眼就能看清院子里面一人高的雪人，戴着红色的圣诞帽，插着绿色的松枝，很有前几日节日的气氛。
下楼梯的时候，白皓一直在想，原来已经过了圣诞了，这一年也到了末尾。
今年过得太快了，可想一想他在三月遇到了顾三月，居然有种宿命般的重逢体验，似乎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
经过餐桌的时候，做饭的周姨正在往桌上端上一小碗热气腾腾的汤品，隔得远看不清是什么，不过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桂花与酒酿的香气，小时候的记忆在头脑里突然闪回出一些片段，可看到那汤品冲着他弟弟的方向送过去，他便收了眼神问周姨：“周姨，我爷爷和小叔在哪里？”
“少爷下楼啦！”周姨脸上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在身前的围裙上擦擦手说：“在偏厅那边，厨房有少爷最喜欢喝的酒酿圆子汤，少爷要不要先喝一碗？”
“我还是先去找爷爷吧，”白皓犹豫了一瞬，冲周姨点点头又要走，周姨在白皓的视线之外对着厨房的方向挥挥手，他那不开口的弟弟却突然说：“哥哥，我的这一碗给你喝吧。”
白皓与并不熟稔的弟弟对视，小家伙一张脸圆乎乎的，比起他的母亲，更像他的父亲几分，这些白皓之前都没怎么注意过，现在注意到了，也只不过多了一丝陌生，嘴角一张，漠然的声音：“不必了，你喝吧。”
小家伙不依不饶，整张脸涨红，一双眼睛耷拉下去，声音委委屈屈：“我好不容易讨来的一碗，大家都说这是哥哥最喜欢的。”
这一句话刹那点燃了白皓尘封的回忆，他又看向周姨，周姨对他温柔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可是下一秒他被另一个声音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个声音是如此熟悉，只需要听一个音节，他的心脏就开始噗通噗通猛跳，不可思议的目光转到声音的源头，他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这里，这个被他审判过不是家的地方。
“傻啦？”声音凑近了许多，那人端着一碗新的到他面前，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近，而他却像被定在原地一般，无法动弹，只能在原地等待来人的接近。
他知道，他是他的开关，只需要他一个触碰，他便满血复活。
终于，脚尖对着脚尖，来人在一步之外，在外人眼里一个亲近的距离。白皓听见对面的青年说：“真的傻啦？”
那碗冒着热气的甜汤送到他的唇边，温热的碗壁把温度经由嘴唇传递过来，一缕一缕裹缠着桂花的香气冲入鼻腔，而白皓还一动不动。
那人似乎是有些无奈了，兀自说看来真的傻了，他笑着说，明明没有自己高，那笑容久违地带着宠溺，笑过片刻，他自己喝了一口，擡头，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道：“我做的，很好喝，真的不喝吗？”
眼波流转，有什么终于松动，开始运转，白皓擡起自己机械的手，一把把人拥入怀里，紧紧的，一股再也不放开的重力。
“碗要掉了。”说着担忧的话，手却也像白皓一般用力抱紧他。
“顾三月，我真的好想你啊。”高大的男孩把脑袋埋进紧紧拥抱那人的脖颈间，声音沙哑，压制着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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