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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2 / 2)

今天清晨的阳光,跟高考前他第二次送祁妙回家那天的阳光一样,温暖和煦,热烈明亮。

“谈警官,”小姑娘偏过脑袋,关心道,“你是不是又很久没休息了呀?”

谈靳楚握着方向盘,发动车子,拐过医院停车场,驶上大道。

“夜里赶回A市的时候,在飞机上眯了几个钟头。”

“哦哦。”祁妙点点头,攥着胸前的安全带,安静了下来。

这条路线开的更熟了,一路畅通无阻,20分钟就到了祁妙的小区。

谈靳楚下车把轮椅组装好,放在平稳的地面上,才把副驾的祁妙抱下来,推着她上电梯回家。

“是换洗衣物没带够吗?”他问。

“不是。”

她在医院里,两套宽松的病号服替换着穿,压根就不缺什么。

之所以回来,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如果祁妙没记错的话,10岁那年她亲手做的那块贴了金箔、描了字符的词牌,应该就放在父母卧室的柜子里。

那是妈妈原本用来放珠宝的展柜,结果被她鸠占鹊巢,里面摆满了一件又一件拙劣的小作品。

两岁时用蜡笔画的涂鸦,五岁时蹲在雨后的泥地里,亲手捏的小王八,七岁时参加绘画比赛拿的第一块奖牌,尽管只是社区内举办的……

爸爸给她按照年龄做好立牌,全部都完好无损地收藏了起来。

他说,这些小玩意儿是妙妙成长的足迹。

……虽然这足迹看起来走得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

包括她小升初的那个暑假,祁妙的十二岁生日。

她最终也没有收到爸爸送的辣妹裙和高跟鞋,但在第二天,家里多了一辆山地车,还有一套骑行装备。

妈妈告诉她,他们俩做父母的,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被紧巴巴的束缚住身体。

他们希望,妙妙小朋友可以无拘无束的小猴子一样,去奔跑,去蹦跳。

去走更远的路,去攀更高的山。

……

祁妙坐着轮椅,停在了家中父母的卧室门前。

她握上门把手,心跳逐渐加速。

既想要迫不及待地走进去,看一看、摸一摸爸爸妈妈住的地方。

又有些担心害怕,因为她在写小说的时候,嫌原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剧情不够解气。

脑子一抽,干脆把“祁妙”写成了失去父母的孤儿,被一位低调的富豪老奶奶收养。

她后悔又忐忑,不愿见到房门打开后,空空如也的卧室,连可供自己回忆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

胳膊微微颤抖,她紧了紧,拧动把手。

却发现,这扇门……她打不开。

无论怎么用力去拧、去掰,都打不开。

爸爸妈妈卧室的门是从来不会反锁的,为什么打不开呢?

祁妙鼻子发酸,泪眼朦胧,心中又急又怕,执拗地继续跟门把手较劲。

怎么还是打不开……怎么还是打不开?

视线一片模糊,她顾不上擦脸颊的泪水,擡起胳膊“咣咣”砸门。

“妙妙?妙妙你怎么了?”

站在她身后的谈靳楚连忙俯下身,攥住了她的手腕,关切地问,“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你可以跟我说,我来想办法帮你解决。”

“谈警官……”

祁妙攥住他的T恤衣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爸爸妈妈卧室的门打不开了,这扇门它打不开了……怎么办,我回不了家了……”

我回不了家了。

我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怎么办啊……

“妙妙,你先冷静一下。”

谈靳楚的声音依然清泠泠的,字字回响在她耳边。

他抽了几张纸巾,塞到祁妙手里,让她自己擦眼泪。

然后走到门前,也握上了门把手。

祁妙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看。

男警骨节分明的手拧了两下,还是没拧开。

她积压许久的情绪,忽然间就彻底爆发了。

捂着脸,哑着嗓子哭出了声来。

谈靳楚只好赶紧蹲下来安抚她。

“没事没事,可能只是门锁坏了而已,别着急,我这就打电话找开锁的师傅过来……”

“不是这样的。”

祁妙哭着打断了他的话。

“这扇门没办法打开了,这是这个世界对我的惩罚……”

谈靳楚听得了皱眉头。

“惩罚?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咱们妙妙又没做错什么。”

他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冰雪开化后的春意融融。

祁妙埋着头,只觉得更加愧疚和自责。

“对不起……”

“什么?”

谈靳楚没有听清。

小姑娘攥着湿哒哒的卫生纸,开始揪自己的头发。

“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她给笔下的角色赋予了伤痛和折磨,甚至寥寥数语就写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才是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

因为想写一般能够跟主角团们对着干的大BOSS,所以这个世界里就有了那个手眼通天、神秘莫测的组织。

因为想写一位引起读者同情的花季少女,所以这个世界里,花添锦就死在了浮萍湖中。

……

当年写小说的祁妙,受到她看过的很多影视作品的影响,下笔不自觉就带上那些导演们的劣根性,充斥着恶臭的男凝之感。

总喜欢描写女性角色所遇到的苦难,描写她们遇到的侵害,却不懂得,要把镜头对准作恶的凶手和歹徒。

祁妙简直想擡手给自己一巴掌。

她真是太可恶了。

被灌毒药、被埋在操场下的江银梅,是被自己写死的,盼盼、花添锦她们,也是被自己写死的……

她甚至不敢擡起头,去看着面前人的眼睛道歉。

“谈警官,你爷爷也是被我害死的……”

“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坏的人!我真该死啊……”

谈靳楚看她哭得乱七八糟,还直冒鼻涕泡,一时间都不知道安慰她什么好。

他站起来,拉开祁妙的轮椅。

“把这扇门打开就行了是吗?”

祁妙闻言,下意识擡起红肿的双眼。

谈靳楚长身玉立,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下一秒,他擡起腿,带着果断又凌冽的大力,一脚踹在了这扇紧闭的卧室门上。

“哐——”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门,直接被他踹开了。

屋内的景象,此时此刻终于得以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祁妙的眼前。

谈靳楚推着她的轮椅带她进去。

陌生的衣帽间,陌生的大床,陌生的窗帘……

所有的一切,都跟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一间很普通、很普通的卧室。

谈靳楚抿着唇,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她。

包括她为何情绪崩溃大哭,为何非得进这间卧室,又为何要说那些自责的话。

他只是顺着祁妙手指的方向,推着她走到窗户边。

拉开窗帘,视野很开阔。

外面阳光正好,树叶随风轻轻摇晃。

祁妙擦干眼泪,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向外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谈靳楚都没反应得过来。

“你刚刚问的什么?抱歉,我没听清。”

于是,祁妙又问了一遍。

她每次大哭过之后,声音就会哑,嗓子里像多了一只小唐老鸭。

“……谈警官,能跟我讲讲,你为什么会当刑警吗?”

她这个作者当年下笔前没思索出原因,现在亲自找男主角来问一问了。

谈靳楚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窗外。

“一开始,是为了查明我爷爷吞安眠药的真相。”

“那后来呢?”

“后来……”他自己轻轻笑了一下,“应该就是热爱了吧?”

祁妙听完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角度。

“谈警官,那你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去当刑警,而是选择上大学呢?”

谈靳楚比了个“耶”,在她眼前晃了晃。

“原因有两点。一,我刚参加完高考那会儿,年龄还不够上警校,只能先去大学报到,至于第二点……”

他那个时候,多少有点心高气傲。

觉得如今社会科技发达,电子摄像头遍布大街小巷,犯罪分子们几乎无处遁形。

没准儿过个几年,还可能弄个行程码之类的东西,警察的抓捕工作就更加轻而易举了。

不像自家爷爷年轻时的那个年代,警察们跟犯罪分子斗智斗勇。

到了现在,哪儿还有什么疑难杂案悬而待解,等着他去动脑筋、施展拳脚啊?

他扯了扯嘴角,“这想法挺蠢的,是不是?”

祁妙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身后的人似乎缓缓叹了口气,很轻很轻。

“真当了刑警后,才明白我爷爷当年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宁愿这个世界不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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