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可笑。
传言是传出来的,既可传他爱酒胜过一切,亦可传他爱财胜过一切,只不过前者比后者稍显风雅,而在收买人心招揽贤才时,用酒总比用财付出的代价小,亦更满足一些人不慕名利的虚伪之心。
被秦茂用酒迷惑的人不少,其中并不包括袁逸安。
袁逸安看了眼被推至眼前的酒盏,他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少年人有一种特别的朝气,赤诚的,纯粹的,昂扬的,不染半分官场浊气的,明明他杀过很多人,包括敌人也包括秦茂的手下,可他既没有因不会停歇的杀戮而变得冷血残忍,亦没有寻常沙场老兵身上的麻木或暴戾。
出淤泥不染,令人作呕。
秦茂摆着和善的面孔,他向少年人亲切地倒出“肺腑之言”:“孤一见君便知君为知己,为知己,孤愿以钟爱之美酒相待,君无须客气。”
说点场面话都这么高高在上呢。
袁逸安举盏笑言:“逸安见殿下,如弟见兄,兄赠美酒款待弟,弟喜不自胜,愿先敬兄长一杯。”
他一饮而尽,秦茂抚掌大笑,道:“好,好,孤与君合该拜把为兄弟,来来来,今日兄与弟不醉不归!”
这家伙笑得可真勉强,是觉着一个小小五千率不配与高高在上的二王子称兄道弟?嘿,我偏要恶心你。
袁逸安将空酒盏举到秦茂面前,不言语。秦茂的眼中划过一丝暗芒,不甘不愿拿起酒壶,倾倒酒水于袁逸安的杯盏,倒完且拿他自己的酒盏与袁逸安的相碰。
可他不喝,仅是看着袁逸安。
这酒九成九有问题。袁逸安心里明白,却并不慌张,他们虎翼军别的可能没有,毒药、解毒药管够。来赴宴前他已经吃过赵军师特制毒药了,这毒药霸道得很,叫“活一日”,别的毒碰上它只有被吞吃的份,因为这一日必活,没有毒能在活一日的面前提早杀死中毒者,等十二个时辰以后活一日才会瞬间夺走中毒者的性命,在未毒发前与未中毒没两样。
当然,活一日是有解药的,十二个时辰内吃下解药“死不了”会腹泻,腹泻之后会虚弱两天,而后再吃点谧医师做的补药便没事了。袁逸安拿不准秦茂会下什么毒,又怕中毒后来不及吃谧医师配的种类繁多的解毒药,干脆就吃了活一日,反正死不了。
故而袁逸安喝起酒来无顾虑,不醉就行。有一说一,这酒的味道真不怎么样,秦茂八成是舍不得好酒,就拿这种东西来应付,也是,要是来个傻子,光顾着感动于秦茂的“赤诚”,哪里会想秦茂是在拿劣酒空手套白狼。
喝得差不多,袁逸安婉拒了秦茂斟酒的“好意”,幽幽道:“兄长,弟可是真诚又忧心忡忡,今日来赴宴,除了想与兄一叙兄弟情谊,还是想提醒兄,陆白两氏族想害了兄长啊。”
“害孤?”秦茂目藏讥讽,讥讽袁逸安挑拨离间的手段太低级。
“是啊。”袁逸安撑着脑袋,故作困倦模样,言语不停,“兄虽非孤身至此,但带来的护卫属实不算多,兄许是觉得与陆白的合作尚且稳固,无须防备过多反添嫌隙,唉,恕弟直言,这合作可真称不上稳固。”
“弟这是何意?”秦茂眯了眯眼,语气泄出一丝冷意,看袁逸安的眼神越来越像在看死人。
袁逸安恍若未觉,直言不讳:“兄啊,你是有儿子的,儿子年纪不大,不比兄好控?只要兄死在济民县,氏族可借此事发难,直接推兄之子在前,打着为兄报仇的名号进攻王都,倘若顺利,兄之子会成为傀儡,陆白氏族就可以稳坐王位啦~”
他语气轻快,半分担心没有,反倒满满的幸灾乐祸,笑看秦茂神色变得狰狞,又从狰狞慢慢回归平静。
秦茂不知氏族藏在糖霜下的刀子吗?他知道,只是自负,并不认为氏族有从他手中夺权的本事,更不认为氏族会在八字没一撇的时候就图穷匕见。
图什么?明明可以安稳正当地夺权,非要名不正言不顺留下可攻讦的把柄与骂名,不怕来日有人借机起事再把他们赶下王位?更别说那聂无难岂是好战胜的?氏族兵马是什么德行,他们自己难道不清楚?算上他的兵马,他也不敢说能打赢聂无难。
在秦茂看来,这实在愚蠢,但仔细一想,这两年陆白两氏族频频犯蠢,从换了家主开始就没做成过一件好事,破烂事倒是一件接一件。
蠢货没准真会做这种蠢事。
秦茂面色黑沉,不得不承认,这挑拨离间成功了,他随手掏出一瓶药扔给袁逸安。
“说说你等的目的。”
不出所料选择了开诚布公。
袁逸安露出小虎牙,吃了没什么用的解药,坐正一些,道:“无甚,只是希望殿下登上王位后给虎翼军一些优待。您也不必忌惮虎翼军,虎翼军才多少人,将士们大多都是平民出身,将军还不是干阳人,这多好的话柄啊,您要是想动虎翼军可比动氏族容易太多。话虽如此,我们与殿下实在无冤无仇,更无利益冲突,是,我们杀了殿下的手下不假,但如果不杀,您手下怕会给您带来恶名,想名正言顺登上王位,名声对殿下之重要无须多说。我们虎翼军只想做干阳对外的好刀,帮干阳打下最多的土地,将来史书上留一笔就行了。谁握这把刀,真不重要。”
话音落,秦茂嘴角上扬,拿起酒盏碰了下袁逸安的酒盏,愉悦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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