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是这姑娘,她在去年投井自尽了。”
“怎么回事?”林骁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覃桑,蹙眉问。
“前年年底武阳王收拾了陆白氏族和秦茂一党后,连带着与这两股势力交好的官吏一并敲打,不少人被贬官罚俸,其中就有一个都官被贬到了你家乡逢于(wū)一带……”
说来林骁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家乡是逢于县管辖下的村,她这几年没什么空闲回去,只是照常托人给姑姑他们送去足够的粮饷,等抽空她得回去看看。
思绪一瞬,她继续听覃桑说。
“被贬的狗官常欺男霸女,一经遭贬收敛了些但不多,为了做表面功夫,‘纡尊降贵’到乡里微服私访,无意间碰见在田里浇水的小花姑娘。当时小花姑娘已经与郑直定了亲,只待郑直回乡礼成,结果小花姑娘那对父母不当人,在狗官拿出金砖后把小花姑娘卖给了狗官,还主动拿迷药药倒她,之后的事不用多说你也能猜到。”
林骁确实能猜到,以至于火气上涌,她平生最恨这种强迫女子的畜牲,恨到想把这些狗东西千刀万剐。她压着火,又问:“郑直回去有没有送那狗官上路?”
“没有。”覃桑微叹,“他心有怯懦,某且听说其父母跪在地上求他不要为了一个女子去得罪地方官。纵使他再恨,只要狗官一日是地方官,他一日是区区五伯长,一日为全孝道,就一日无法替他未过门的妻子报仇。”
林骁闭了闭眼,理智上能理解郑直的选择,感情上她想骂他孬种,要是换成她,她哪怕担上不孝骂名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做了就不会甘心只把狗官大卸八块,会连带着其子孙后代,包括将之贬到逢于的武阳王都恨上,必会千百倍报复回去。
当然,她永远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赵谨或她自己身上。
闭目拾掇一番心绪,待星眸睁开,怒火已收敛,她向覃桑打听其他“熟人”的事。
此熟人自不单是与她关系尚可的,更多的是与她关系差到互相敌视的人,之所以打听他们的事,纯粹是当下有空,索性未雨绸缪,省得在战争中莫名其妙遭到来自友方的打击。
覃桑明显了然她的意图,先挑着和林骁最不对付的三个人说:“陆氏灭亡,燕松青再不可能有恢复氏族身份的那一日,乃至他此生无法成为新氏族,因为他一旦跻身氏族阶级,必会被彻查底细,进而发现他疑似陆氏最后的血脉……”
听到这儿,林骁稍作打断:“等等,他这身世应该不少人知情,居然躲过了武阳王对陆白氏族男子的斩草除根?”
“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陆氏的血脉,其母乃陆氏旁支庶女,地位本就不高,在出了意外嫁给一平民后,陆氏旁支为了遮家丑,给其母安排了一个私奔后坠马车而亡的结局,当时消息传得很广,知道的人不少,假的遂成了真,何况连陆氏旁支族谱上都将其母除名。唯一能证实燕松青为陆氏血脉的人只有其母,可其母在去年病故并被燕松青火葬,其父则是伤心酗酒而亡,如今已无人能证明他身世有异。他又身在屡屡立功的虎翼军,武阳王不可能凭流言蜚语把他杀了,顶多不给他跨越阶级的机会。”
“这未免太巧。”林骁怀疑燕松青父母之死皆是人祸,倘若是,谋划者九成九是得利的燕松青,那么此人将比她所预料的还要危险数倍。
“是很巧,但没证据,猜测就只能是猜测。他这一年且是一改往昔清高模样,十足地平易近人,亦不再拿同袍做立功的垫脚石,反而乐于助人,在军中颇有些声名,愿意追随他的人很多。”
林骁眉梢微挑,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他别有图谋,不像是单纯收买人心方便以后自立门户。”
覃桑同样低语:“的确,燕松青这两年过于谦虚低调,若非某有意搜集军中各方消息,根本注意不到有上千人,不包括燕松青的手下兵卒,都将他视作好友,愿意为他两肋插刀。之所以他明面上声名不显,好名声仅在暗中流传,是因为燕松青主动要求其他人莫提其善,令那些被蛊惑的人更为尊崇他。”
上千人……一人要是再有一二亲友,岂非有三之一的人会听从他的吩咐,这要是想在战时捣乱,虎翼军怕是要遭重创,更甚者会影响战局胜负。
思及此,林骁眸光暗沉,难免有一瞬思量暗杀燕松青是否可行,一瞬后压制冲动,冷静复归。
同时覃桑劝道:“莫冲动,林骁。燕松青暗中所为,某都能知晓几分,遑论将军与教卒。”
他未将话说完,林骁却明白他的意思,留怀有异心者在军中并非完全是弊,也有利,比如最常用的反间计,用得好能让听信假军情的敌人一败涂地。她且想到当初在凤尾西南的时候,她曾告知赵谨军中有奸细一事,赵谨让她不必多管,约莫不论是燕松青还是邓之行的异样,她心中都有数,不过林骁还是打算回营后告知她一声,亦是借这个机会和她多相处一会儿。
将思绪扯回,林骁又从覃桑这里了解了纪凯云、项卫和秦之荣的情况。纪凯云这两年不似以前那样暴躁,对旁人已少有杀意,起码和现今的林骁没法比,性子倒是一如往昔的恶劣,在军中得罪的人不少,没有追随者,孤狼一个,屡遭排挤,现在是邓之行手下最普通的一个小卒,混得相当惨。秦之荣与之相反,以厚待麾下兵卒而有几分名气,却没有做队率,而是依旧待在杜聪麾下,常向杜聪请教为将之道。
最让人始料未及的是项卫,他在去年秋日归乡,被人刺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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