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战前那副得意傲然姿态不同,如今的丁文德颇有几分憔悴,面黄肌瘦,胡子拉碴,整个人阴郁得很。
他见了林骁不再假热情,更未邀请她入帐一叙,仅是无礼冷硬地道一句:“有话快说,休要拐弯抹角。”
林骁微微挑眉,不惧大庭广众,旁边还有耳目未去,直言不讳道:“谭稹意欲为何,想来身为其同伙的你心知肚明。”
没有给对方震怒反驳的机会,林骁直接从褡裢中取出圣旨扔给丁文德。不是她犯傻,而是她有绝对的自信,能够在丁文德毁坏圣旨前使圣旨重归她手。再者,圣旨是他们这些叛国者活命的机会,丁文德不会轻易毁掉。
果不其然,丁文德沉默地看完圣旨内容,将之扔回给林骁。
他嘲讽一语:“不出将军所料啊,尔等用圣旨来威逼利诱。可圣旨不过明面上的免罪牌,我等如何能保证暗地里不会被杀手所杀?比如说你,林大勇之子。”
暗藏的仇恨被挑上明面,林骁神色不变,心下无波无澜。她有一个神机妙算的老婆,眼下这种局面在她老婆的意料之中。
“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林骁学着赵谨轻飘飘的语气,“一个活命的机会不代表你死不了,而是你抓住这个机会,总比抓不住要死得慢。倘若你有可利用的价值,便是我也不能凭一己之私置你于死地。说到底,你虽与我父之死脱不了干系,但你为从犯,主谋是谭稹与阎济,我未必不能为大局放过一小小从犯。”
假的,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人,不过她有耐心,可以让仇人多活几日。
不论心中怎么想,面上林骁都不会显露一丝一毫。
丁文德没有察觉其心中意,他紧皱眉头,经过一番挣扎,终究是选择了弃暗投明这一条路。
“敢问林伯长,在下能为王上做何事?”他的神情仍是阴郁,仅把言辞放客气些,没有半分谄媚之意。
仿佛两月不见,莫名多了几分骨气。林骁心中冷笑,这厮在打什么算盘她心知肚明,无非是刻意表现出被迫叛国的假象,装出几许气节,以期减少罪罚,多得几丝生机,谄媚的小人肯定不如被迫叛敌、忍辱负重之人更能得到活命机会,其这副鬼样子应也是刻意而为之。
至于弃暗投明是真是假,林骁倾向于既真又假,说得明白些就是墙头草,干阳强势则归顺干阳,若兴国有反败为胜的苗头就会立刻翻脸再度投兴。
思绪一瞬掠过,林骁淡淡开口:“谭稹的兵马,该在何时出现何时不出现,不消我一小小伯长来提点吧?”
丁文德扯扯嘴角,向她抱拳,说:“还望林伯长助在下一臂之力。”
此一臂之力所指圣旨,圣旨可比三寸不烂之舌有用。
自无不可。
随丁文德去寻埋伏的重兵,林骁不经意地望了眼议事营帐所在,纵晓得赵谨不会有事,心中的担忧也无法减少分毫。
好想陪在她身边。
心中之念强烈,她不得不垂下星眸,掩盖所有心绪,幸而足下之速如常,未曾有过瞬息停顿,走在前的丁文德无有发觉她的异样。
与此同时,议事营帐内,一群“乌鸦”正哇哇哑哑吵得不可开交。
“君莫非以为那阎济是我军奸细,能事事顺君之意,被轻易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一经激将即弃守而攻?”
“有何不可!阎济在兴国是何境遇想来无须在下多言。在下与阎济好友相熟,稍稍运作一番,未必不能策反阎济。只要阎济归顺干阳,还愁他不配合我军打破那兴国铜墙?”
“哈,阁下可别让大话撑破肚皮,阎济许是不忠君,但依往日种种来看必然爱国,哪里能是一个友人可策反的?”
“余以为,无须策反这般麻烦。既阎济与兴王及氏族的关系皆差,不若从此处入手,散播谣言,借刀杀人。”
“先生此言差也,阎济乃当下兴唯一倚仗,即使他不为王室氏族所喜,但凡五国伐兴未止,兴王与氏族无论如何都不会拿他怎么样。”
“前提是,阎济始终是这唯一倚仗,倘若有一人能顶替阎济,阎济岂能待在云霄,而不落至尘埃?”
“嗤!”有人大声嗤笑,讥讽驳之,“何人有那本事比阎济还能救兴于水火,除非卢徒死而复生。如若真有此等高人,怕不是要被兴王当祖宗来供!”
闻言至此,赵谨借面具遮掩,隐晦地瞥了眼主座上的谭稹,只见其神色不变,置若罔闻,好似正神游天外。
她心下了然,老贼阴险狡诈,岂会亲涉险境。
却是无妨,棋子自愿入局,省了她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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