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树南也含上了笑意,轻轻跟上一句:“这小子,还算不错。”
话音落下,旁边的人却没了声音。
周树南偏头去看,才发现棠冉苦涩地掀着唇角,低头缓缓说了一句:“树南,这么多年,我总归是没照顾好他。”
不过没等周树南开口说话,棠冉就先红着眼角自顾自笑着说了一句:“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她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声音沙哑:“阿聿如今待在怀城,和你爸住在一起,身边还有了几个玩的不错的朋友,这样比待在我身边,要好很多,真的。”
明明这样说着,但她眼角下的脸颊还是浸过湿润。
周树南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缓缓问出一句:“阿聿,他还在找我吗?”
棠冉没有吭声。
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深深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无可奈何地自顾自笑了一下,腾出手轻轻揽过棠冉的肩膀,擡头笑道:“阿聿这小子这么执着的性格,还真是有点像我。”
棠冉依偎在他的肩处,没有提之前周聿也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还有那些怀疑,无声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了句:“树南,我觉得……我瞒不住多久了。”
她擡起头,有些无奈地笑着:“这么多年,我累了,也看开了。”
她直起身子,眼睛很涩地看向窗外,唇边一片苦涩:“我知道你为了我舍弃了多少,这么多年过去,树南,我早就欠了你太多太多。”
她从他怀里出来,站了起来,面对向他,眼里含着泪,但却是在笑:“当年你害怕自己的病瞒不住,被他们曝出来,影响我当初正处于巅峰期的事业,同时还给阿聿带来非议,又害怕自己发病伤害到他,最后才想到离开,可如果我当初不去怀城找你,你是不是真的就自已一个人走了?”
周树南坐在床边,擡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棠冉,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轻轻说了句:“我想过,可我做不到。”
他苦涩地掀了掀唇角,和周聿也相似的眉眼此刻满是沧桑和疲惫,深深叹息说道:“一个天才的崛起受人瞩目,堕落也是同样的。”
他自顾自嘲笑了一声,嗓音带着灰败的绝望:“从万众瞩目的数学天才变成受人非议的疯子,光想想我自己就厌恶自己,怎么可能耽误你们呢?”
没有人比周树南更清楚自己当时的处境。
没有一个人愿意千辛万苦走到最高点,却一瞬间堕入尘埃。
凡是天才,都有傲气。
更何况享受了那么长时间大众的焦点和崇意的清大数学系顶尖教授周树南呢?
他的儿子以他为向标,想要变成他这般的人。
可如果当他知道,他一向敬仰的父亲变成了神智不清,每天只知道胡言乱语的一个疯子呢?!
七年前的周树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耳边总有一些低语,甚至还出现了幻觉,听到头疼无比,时间久了,只知道那些人,那些声音反复说着,让他把作为军机,情报解密出来,还不能告诉其他人,解不出来,就要受惩罚。
于是,他便开始解题。
情报每天都在送过来。
他解不完,只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开始解。
直到那一天,棠冉从外面闯进来,把他笔下的算题扯了过来,红着眼将那些纸张甩在了他的身上,大声嘶喊道:“周树南,你看清楚,你写的到底是些什么?!”
他才方然醒悟,神色苍白地看着手上的那些纸张。
上面都是一些不成样子的数字公式,密密麻麻的一片,哪有什么情报,什么机要?!
而他慌忙捡,露出的手腕处,还有脖颈,都是他自己掐出来的红痕。
提及说是解不出来受了他们的惩罚。
棠冉无法描述自己推开门看见周树南正扭曲着一张脸,用力掐着自己脖子艰难呼吸的情形。
那一刻,她只知道,自己绝望到了极点。
“不,不是的,我真的看见了……”
他似是魔怔了一般,死死攥着那些纸张,有些紧张和无措地反复低喃着这几句。
棠冉深深抽泣了一声,眼里满是心疼和痛苦。
明明他已经清醒了,可过了几天,周树南又开始了,无休止地开始写写画画。
后来,棠冉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带他去看了医生。
再然后,周树南被确诊了,精神分裂症。
虽然那段时间一直在吃药,可病情却还是反反复复的,明明已经避开了自己的儿子,但总归多少还是会涉及到。
那天在书房里发病,等清醒过来后,周树南看着当时还刚刚满十岁的小周聿也,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身子还在发抖,迷茫而又惊惧地看着自己时,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
包括棠冉,他不能留在他们身边了。
再这样下去,他就会伤害到她们母子俩。
可那天他从萃仁出来,棠冉在找到他之后,拉着消失了整整一天的他哭到不能自已,说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放弃他的时候,周树南还是心软了。
但在那天返回的车上,他还是发病了。
棠冉控制不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车祸发生,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短暂地清醒,然后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在被送往国外治疗的前一刻,周树南已经分不清幻觉和真正的现实究竟是什么,但唯一反复告诉棠冉的一句话就是。
别告诉阿聿。
别告诉他。
这一句话,棠冉就坚持了整整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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