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也平静地擡起眼,看向他:“不信。”
网上那些消息半真半假,没有一条值得去相信。
但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地去看着那些人毫无道德底线地去败坏他们一家的人品。
他自始至终,相信的都是自己的耳朵盒眼睛。
“这几天您就在医院先待着。”
周聿也替他掖了掖被子,走上前来,语气很平和镇静:“柳南巷那边就别回去了,搞不好有记者会去那边,影响了正常的生活。”
“那你呢?”
周老爷子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周聿也擡起眼来,漆黑的瞳仁里波澜不惊,对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去找她。”
他要亲自搞明白,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周老爷子看着周聿也的眼睛,就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长叹了一声,苍老的面容透出几分无奈。
“去吧。”
他盯着周聿也的眼,深深地叹息道:“本以为把你留在我这个老头子身边,这样就可以好好让你生活了,可到头来还是白忙了一场,让你去赴那些龙潭虎xue,孩子,你长大了。”
“不是白忙一场。”
周聿也站的很立挺,此刻却微微躬下身子,轻轻握住周广平泛起皱纹的手掌看向他,纯黑的眉眼染上几分认真和笃定,嗓音沉和地开口说道:“待在怀城的这段时间,待在您身边。”
他微微一笑,嗓音彻底放缓了下来:“我很开心,爷爷。”
周广平因为这一句话,却倏地湿了眼眶,一时间万千思绪全堵在心口,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老泪纵横地擡起手掌,落在自家孙子的手上,然后轻轻拍了拍,声音怆然:“……好孩子。”
而喻时在回到家之后,连忙打开衣柜,把厚衣服穿在身上,换好鞋就准备着着急急地出门,却在刚走出自己卧室的那一刻,被唐慧叫住。
“喻时,你要去哪儿?”
喻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同时往上拉着衣服的拉链:“妈,我出去找朋友。”
“是去找周聿也?”
她不吭声,加快脚步往玄关处走着。
看她这副模样,唐慧就知道了答案,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叫住了她:“喻时,你站住,你不能去找他。”
唐慧的语气很严肃正经,明显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是在确确切切地告诉她,现在不允许她离开这个家,她不能去找周聿也。
喻时咬住唇,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无法理解地看向唐慧,握紧拳头:“妈,为什么?”
她眨了眨眼,浓黑的睫毛已然变得湿润,咬紧牙关看向她妈:“你……你一定也看到了那些新闻……”
“妈,他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怎么不能去找他?”
周聿也他爸妈的事情闹这么大,恐怕到了此刻已经没几个人不知道了。
但唐慧是她妈,她想不通唐慧为什么要阻拦她去找周聿也。
“明明……明明您也不是很喜欢周聿也吗?”
喻时语气中已经夹杂了无比委屈的鼻音,充满乞求地看向自家的母亲:“你难道就忍心看到周聿也就那么白白受那些人欺负吗?!”
唐慧看着喻时的表情,脸上无法避免地多了几分动容,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叹气说道:“喻时,不是妈妈非要逼着不让你见周聿也,而是为了你着想。”
“他们现在成为了网上的焦点,很多人都在盯着他们,甚至于都扒到了柳南巷周大爷的家,现在小区里多了很多不认识的人,就说明已经有一些人在周爷爷家门口蹲点了,就指望着能多挖一点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保全其身,尽量和他们撇清关系,不然自己也会有麻烦,喻时,你能听懂吗?”
唐慧边说着,边朝她走过来,语气中充满了歉意和无奈:“你就这么出去,一个高中生,还是一个女孩子,你怎么在那些人中保护自己?!喻时,你要做的,现在就是先保护自己,不给小周那孩子添麻烦。”
喻时原本执拗想要离开的想法因为唐慧最后一句话闪动了一下,睫毛颤动着,目光垂落下来,死死盯着眼前地板的缝隙。
“喻时,你也应该能想清楚,小周如果知道你因为他受到了伤害,那他一定会很自责的,不是吗?”
喻时颤抖着眸子,眼圈已经完全红了,唇角被她死死咬住,留下深深的咬痕,里头的牙关也跟着重重咬住。
听着她妈的话,喻时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早上在她坐车离开医院时,周聿也对她做的那个口型。
现在,喻时终于记起来了,也认出来他当时那个口型说的是什么了。
女孩一记重哽,豆大的眼泪开始从眼中接连脱落而出,一滴,又一滴,止也止不住,反而越掉越多。
她干脆蹲下身子去,有些无助地用力抱住自己的肩膀,埋着脑袋开始放声哭泣。
他在对她说:再见。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这一回去,就没有了再出去的机会。
两人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了。
他一个人,将所有的谩骂,嘲笑和同情,早在她坐车离开他的那刻,他就做出了决定,他要独自去承担。
他对她,做了一个人的告别。
周聿也,你个大笨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喻时失声痛哭着,擡起手来用力捂住自己落着泪的脸,泪水顺着指缝流落下来,掉落在她的衣服上,晕开一团又一团的湿渍来。
唐慧也蹲下身子,充满心疼地把喻时抱在怀中,拍着她的肩出声不停安慰着,眼里充满了无奈和心酸。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再看不明白就有些过分了。
周聿也这孩子,好是好,有责任有担当。
只不过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安安全全的。
哪怕平淡,也该平安快乐。
可周聿也现在做不到这一点,那唐慧又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喻时越陷越深。
而周聿也这边在安顿好周爷爷后,在临走时去看了一眼功勋。
现在的功勋已经好了大多,马上就要出院了。
可周聿也现在不能带它走。
功勋看见周聿也来看它,很开心,在笼子里左蹦又跳的,尾巴摇的贼欢,周聿也蹲下身子,无声笑着去摸它的脑袋。
摸着摸着,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收了些,然后轻轻的一声叹息落下。
听见周聿也叹气,功勋有些疑惑地擡起头,看向托着它脑袋的男生,黑溜溜的狗眼睛一眨一眨的。
周聿也弯着唇角,大掌重新落回到它的头上,轻轻摸了几下,嗓音温缓,但又充满了力量。
“这辈子好像都没拜托过你什么事情。”
他扯着唇笑了一下,但笑容里充满了苦意。
功勋感受到了什么,从他手下挣脱出来,两条前腿跳起来,就那么直直搭在了他蹲下来的膝盖靠上一些,扬着脑袋看他,然后清脆地“汪”了一声。
周聿也放纵着它的动作,然后揽住功勋的脖颈,微微俯下些脖颈来,用清瘦冷白的脸庞轻轻蹭了蹭功勋一侧脑袋柔软的狗毛,与此同时,少年发出的声音真诚而又沉稳:“拜托你,像之前那样继续去保护好喻时,好吗?”
功勋看着少年黑的纯净发亮的瞳仁,停顿片刻,然后搭着他屈下来的膝盖,摇着尾巴高“汪——”了一声。
周聿也的眼里顿时含上了笑意,擡起手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声音带笑:“好兄弟。”
等把功勋安顿好,周聿也从宠物医院出来的那一刻,看着站在街边戴着口罩的女人,然后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安静地看着从车边朝他大步走过来的女人,眼里一点意外都没有,只淡淡地说出一句:“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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