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薛铮往前走了一步,挤出一个淡淡笑容,又觉得场合不对,要收却收不回去。那笑容挂在脸上,扭曲僵硬至极,叫她姣好的面孔变得有些诡异。
门口的谢子麟静静地看着她,用他那双黑漆漆的,大型肉食动物的眼睛,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眼睛,盯着她,盯了不知道一秒,两秒,三秒……身后江宇泽的呼吸一瞬间变重了,卷过薛铮的耳廓,像一只粗糙湿润的舌头在舔舐,紧接着,江宇泽的尽力压制过的喘息声铺天盖地地传来,她身上,尤其是后脖颈细细密密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清了清嗓子,覆盖江宇泽造出的所有声响。
门外脚步声一下子变得嘈杂错乱,切切私语声大了起来。窗外原本漆黑,此刻隐隐闪着红蓝光芒,警笛声响刺耳。
“同学!”警察走进教室,冲他们招手,道,“来一下。就你们两个人么?”
谢子麟道:“还有——”
“还有一个在外面!”薛铮打断,“这里就我们俩。”
他们被带上警车,薛铮远远望见了被固定在蓝色担架上的林嘉木。他躺在那里,浅灰的T恤上尽是血迹,双眼紧闭,没有半点生机。
“别怕。”
三人挤在后排,谢子麟坐在正中,这时候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薛铮右手猛地僵硬,却不敢有什么动作,只任他握着。好半天,她终于有了空隙,轻轻地挣脱而出。
谢子麟没什么反应。他想起自己满手是血,还没来得及洗净。
李鹤翀转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一眼没往这边瞧,自然也什么都没发觉。
林嘉木……
薛铮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和身边同学死去的痛楚,泪水溢出眼眶。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蹭去了眼泪。
谢子麟察出异样,清了清嗓子,想要安慰,“去了再说吧。”副驾坐着的警察从后视镜里往回看了一眼,提醒道。
警察局灯火通明,三个人在大厅里等了一会,看着几人表情严肃,步履匆匆,来来回回,很快,有老师赶来了,她和薛铮他们打了个招呼,很快插进一众警察的交谈中,薛铮隐约知道了中和楼地下一层的监控不太好,她试着编了几个谎话,又全都推翻。
很快她被带到一间会议室模样的地方,女警给她倒了热咖啡,问过她的身份年龄,又问了事发经过,薛铮一一回答。
“我买东西回来,坐电梯到地下一层的时候,听到了很吵的警报声,我以为我耳鸣了,结果发现不是,地下一层真的有烟雾警报器在响,直到——直到谢子麟和李鹤翀从排练室出来,警报才停止。”
“我摔倒了。”她又补充道,“我被那声音吓到,摔了一跤。我们在排练室门前说了几分钟话,我让谢子麟把上厕所的林嘉木叫回来,我和李鹤翀先上了大教室的楼梯,然后谢子麟……进去,出来,他说林嘉木被捅了。”
“他进去多长时间?”
“很快。”薛铮不假思索道,“几秒,他刚进去就出来了,应该是进门就看见了尸体。”
“他说什么话了?”
“他说林嘉木被捅了,叫我和李鹤翀报警,叫救护车。”
女警点头,旁边一个年轻警官在飞快地打字记录。
女警道:“谢子麟叫你们叫救护车,对不对?他说,林嘉木被人捅了,受了刀伤。”
薛铮点头。
“你怎么说他死了?”女警话语依旧温和,薛铮心中猛地一紧。
“你不关心同学的状况么?”女警道,“你不想问问,林嘉木现在在医院,林嘉木现在怎么样?”
“林嘉木他……现在怎么样?”薛铮道。
她的话语急切到有些沙哑。
她伸手去拿纸杯,发现里面的咖啡不知何时已被自己喝了干净。
女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薛铮咽了口唾沫,镇定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嘉木怎样,对不起。我看着谢子麟满手血出来,我以为是最坏的结果,我以为他死了。”
女警官点了点头。她又问了许多薛铮很多细节,日常生活,以及一些在薛铮看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终于说就此结束。
“吓坏了吧。”女警笑了笑,“你们都还小,遇到这种事。回去吧,有什么想补充的,来找我就行。”
薛铮道谢,脚步僵硬地走出房门,来到大厅。谢子麟和李鹤翀正在一边坐着等她。谢子麟手已洗净,只有白色T恤上留了几道斑驳褐痕,他抓起一旁的外套,朝薛铮走过来,问道:“她怎么问了你这么长时间?”
薛铮扬了扬眉毛,没有答话,张嘴却打了一个呵欠。
外面天快亮了,谢子麟提议在外面吃了早饭再回去,三人就近找了一个早点铺子。薛铮要了豆浆鸡蛋和一屉小笼包。谢子麟和李鹤翀闲聊,她在两人对面细致地剥着茶叶蛋。
“出了这事,更没人愿意来咱们社团了。”谢子麟拿起小碗,往肠粉里浇汤。
“小团体,”他看了薛铮一眼,“凶杀案,还有去年……不说了。江哥做社长那一年,桃园车协举办过骑车走北边境线的活动,他和你说过没有?那活动又累又贵,都有一百零一个人报名,最后选拔出来二十八个人参加,那照片还摆在办公室呢……这么好一个社团,栽在我手里。”
“别说他了。”薛铮十分烦躁地将他打断。
谢子麟看着薛铮,忽然笑了几声,他很快收起了笑容。
“不说。”他两口吃完了肠粉,又道,“那戏剧节,办不办?不办了吧?不吉利。”
李鹤翀道:“确实。”
两人都朝薛铮看了过来,他们要她最后拿个主意,拍个板。
薛铮不打算拿主意。她不知道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眼前这两个人还能云淡风轻地谈论舞台剧。她咬扁了吸管,没有回应,李鹤翀又说:“也说不定这样才有人会看。”
“看什么?”谢子麟笑道,“嘉木罗密欧演不成了,咱们三个再出个本,就叫……是谁杀了同学?你和我,主席,咱们三个现场演绎。昨天楼下拉警戒线,围了那么多人,说不定还有你女神。咱们又给交代了少说话,还不好解释。”
薛铮道:“咱们回去,肯定是清白的。”
“咱们当然是清白的!”谢子麟不解,“肯定不是咱们。我一直和李哥一块,我俩互相做证明,你也不可能。警察又不傻。”
李鹤翀道:“在学校里,能是谁?”
“说不定是嘉木自己,”谢子麟笑了笑,露出左边一颗虎牙,“就新闻里说的,嗯?嘉木嫌他的……时不时……,一狠心,挥刀自宫,手滑了……”
谢子麟拿手咔地往自己
他说话声很小,说到关键地方声音压得更低,他叫李鹤翀拿耳朵过来,两人开始交换默契,薛铮却不聋不傻,她也是一个二十岁的成年女性。
“别说了!”薛铮一拍桌子,“同学死了,你还说什么笑话,很有意思啊?”
她很生气,很烦躁,想把手里的茶叶蛋扔到谢子麟脸上,这一句话讲出来也很大声,旁边的食客都不由投了目光过来,歪倒在一起的两个男生一下子分开,谢子麟怔了怔,问道:“谁死了?谁说……嘉木死了?”
“林嘉木好好的。”他道,“他受伤晕了过去,不久又醒了一下。李鹤翀陪他,我去找你。他之后好像又晕了,一直被送到了医院。我们等你的时候,有人给刘警官——就是今天来叫咱们那个大哥——打了电话,他说嘉木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也有点不好。”李鹤翀补充道,“他毕竟受了伤,他失血也挺严重。他做完手术,现在正睡觉,你出来之前,刘警官正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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