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卡坦半岛，丛林深处。
这处洞穴，是白莲教徒在这片新大陆的心脏，也是一切阴谋的孵化之地。洞口被藤蔓和巨石巧妙地伪装着，外面是双重岗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警戒者的耳朵。洞穴内部，空气湿热，混杂着汗臭、泥土腥气和篝火燃烧木柴的噼啪声。
火光跳跃，将十几道人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影子被拉长、扭曲，仿佛一群蛰伏的鬼魅。
马岚坐在一块最高、最平整的岩石上，那是他专属的座位。他身前的地面上，站着那名刚刚从外面返回的侦察队头目，他在这片丛林里已经侦查了好几个月。
“说下去。”马岚的声音在洞中回荡，没有起伏，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是，香主。”侦察队头目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裂的嘴唇，继续汇报他得来的情报。“这片地界，土人自称‘玛雅’。他们并非一盘散沙，而是结成了一个联盟，叫‘玛雅潘’。这个联盟，看着是一家人，内里早就烂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
“联盟里，有两个最大的家族。一个姓‘科科姆’，一个姓‘休’。”
“科科姆家族，他们最横，兵最多，也最狠。我们亲眼看见，他们派出的税官和武士，在各个村镇里，要粮食，还要人。”
“那个叫‘休’的家族，也不弱。他们占着联盟西边好几座大镇子，手底下的人也不少。但他们处处被科科姆家压着一头。我们的人打探到，休家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做梦都想把科科姆家掀翻，自己当老大，甚至想单干，脱离这个玛雅潘联盟！”
情报简单、直接，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深潭，在所有白莲教头目心中激起千层浪。
洞穴里一片死寂，只有火焰吞噬木柴的声响。
片刻后，一个年长的坛主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忧虑：“香主，这……这不就是神仙打架吗？科科姆家，休家……听着都不是好惹的。咱们这点人，夹在中间，怕不是要被碾成粉末？”
“粉末？”马岚终于有了动作，他从岩石上站起身，在火光前踱步，那道狰狞的刀疤在他脸上扭动，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头择人而噬的恶兽。“你说得不对！这不是神仙打架，这是天赐的裂痕！是无生老母亲自用手指，在这块铁板上，为我们戳开的一个窟窿！”
他猛地停住，独眼扫过一张张或惊惧、或茫然的脸。
“你们忘了我们在大明是怎么做的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官府和地主是一块铁板吗？不是！他们互相咬，互相斗！地主里有张家，有李家，他们为了抢水争地，能打得头破血流！我们圣教，就是从这些裂缝里长出来的！”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让原本恐惧的众人，眼神渐渐变了味道。
“现在，在这片蛮荒之地，老母又给了我们一道更深的裂缝！科科姆家是虎，休家是狼！我们要做的，不是怕被他们吃了，而是要挑动他们，让他们先互相撕咬！”
马岚斩钉截铁地定下了总纲。
“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力打力’！”他伸出一根手指，“我们要把休家，变成我们手里的刀！”
“可是香主，”另一名坛主迟疑道，“休家也是这的贵族，他们就算推翻了科科姆，难道会容得下我们？只怕到时候，他们就是新的科科姆，掉过头来第一个就要清算我们这些外来人！”
“说得好！”马岚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丝赞许的冷笑。“你总算动了点脑子。没错，休家是狼，他们永远是狼，喂不熟的。他们是我们的‘助力’，但绝不是我们的‘同道中人’！他们是我们现在必须利用的工具，也是我们未来必须要铲除的敌人！”
这番冷酷无情的话，让洞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那……我们该如何拉拢他们？”
“拉拢？”马岚嗤笑一声，“我们不去拉拢，我们去‘点拨’！派人，去休家的地盘。找到一个有实权，但又不是最顶层，对科科姆家怨气最深的人。一个城邦的首领，一个被排挤的武士队长，甚至一个不得志的祭司！”
“我们不跟他谈联盟，不跟他谈推翻谁。我们只送礼，送他一把我们带来的铁刀，告诉他这东西比他们的黑曜石棍子好用。我们只交换，用我们带来的草药，治好他生病的家人。我们只聊天，听他抱怨科科姆家的税有多重，祭祀有多血腥。我们要让他觉得，我们是一群落难于此，与世无争，但身怀异术的好人。”
“等到他主动开口问我们，为什么你们的神，不需要人心来祭拜的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马岚的独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们要告诉他，我们和休家，有一个共同的，也是最根本的敌人——篡夺了神位的科科姆！”
“我们要许诺他，只要推翻了科科姆的暴政，我们愿意用我们的‘神术’，帮助休家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也是最强的王！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一块能让我们安身立命，信奉我们自己神明的土地！”
洞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马岚这套环环相扣的计策惊得说不出话。这已经不是阴谋，而是阳谋，是直指人心最深处贪婪和欲望的毒饵。
“记住，和休家合作，要留一百个心眼！”马岚加重了语气，“我们真正的计划，我们发展的信徒，我们最终的‘佛国’，一个字都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人，在他们的地盘上，必须独立行动！我们的据点，永远是我们的根，绝不能让他们靠近一步！”
“这只是第一步。”马岚的语调变得更加阴沉，“光靠贵族斗贵族，我们永远是棋子。要想真正把这片土地变成我们的‘真空家乡’，就得靠第二步——煽风点火！”
他看向另一名负责整理教义的坛主，那是个面相斯文的中年人，曾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在白莲教内负责文书工作。
“‘融合教义’，弄得怎么样了？”
那名秀才坛主立刻躬身，从怀里掏出一卷用树皮鞣制成的“书册”，小心翼翼地展开。
“回禀香主，初稿已经拟好。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将‘无生老母’和‘弥勒降世’的教义，与这些土人的神话做了结合。”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念诵起来：“在混沌之初，万物之母‘伊什切尔’创造了世界。她慈悲为怀，只愿她的子民丰衣足食。但她的儿子，长羽毛的蛇神‘库库尔坎’，被血腥的欲望蒙蔽，篡夺了神位。他教唆祭司，用同胞的心脏和鲜血来取悦自己，这是对创世之母最大的背叛！”
“弥勒佛，乃是奉老母法旨，从东方而来的‘启示者’。他将降世，焚尽一切不公，推倒沾满鲜血的祭坛，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贡赋，没有杀戮的‘白莲佛国’！”
秀才坛主念完，洞中众人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惊叹。
他们不是在创造一个新的神，而是在“纠正”玛雅人自己的神话！把无生老母，直接嫁接成了他们最古老、最正统的创世神。而把科科姆家族信奉的羽蛇神，打成了篡位的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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