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天竺公司的船队劈开印度洋最后的浪涛。
当那股混杂着腐烂草木、热带香料和湿热泥土的独特气息,蛮横地灌入每个人的鼻腔时,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到了。
满剌加海峡。
这条自宋时便已成为海上黄金水道的狭长海域,在他们眼前缓缓展开。两侧的海岸线上,是望不到尽头的浓密丛林。
海面上船只往来,样式各异。阿拉伯商船,本地的船只,偶尔还能看到几艘属于当地华人的船只。
在这片嘈杂的海域,十四艘悬挂着深紫色旗帜的武装商船,悄悄的自西方驶入。
那旗帜的颜色深邃,在热带灼热的阳光下非但不显艳丽,反而透出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旗帜中央“东天竺”三个汉字,在风中扭曲,像是在对每一个看到它的人,宣告一个陌生的名号。
一艘阿拉伯商船从旁驶过,甲板上的商人头戴白巾,远远打量着这支纪律严明的船队,满脸都是困惑与警惕。
大明的宝船舰队他们见过,那是遮天蔽日的天朝威仪,龙旗招展,无可匹敌。可眼前这支船队,很是古怪。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每艘船的甲板上都盖着油布,
对于这些探究的视线,孙旭东一概不理。
他站在旗舰的船首,海风吹得他那身崭新的公司经理制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壮硕的肌肉。
他脑子里,只有殿下朱高煦在书房里,用手指在地图上戳下的那个点,以及那冰冷而决绝的话语。
“找到一个本地的经营中心!”
穿过海峡的过程波澜不惊,但孙旭东的神经始终紧绷着。他下令所有船只都掀开炮衣,火铳手全员上甲板,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开干的架势。
这种蛮横的姿态,让所有意图靠近打探的船只都识趣地保持了距离。
“经理,咱们是直奔大明港口,还是……”
“奔个屁!”孙旭东眼睛一瞪,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船长脸上,“这里有好些大明那边稀罕的货,不顺手捞一票,充实下咱们的货仓,把利润给干上去,咱们不是白来了?再说了,监国太子殿下,也是咱们公司的大股东!殿下的命令,就是在这里找个岛,建个贸易中心,当咱们公司以后在这里的基地!”
船队一出海峡,立刻按照预定计划,调转船头,向东北方向航行。
孙旭东手里死死攥着一份海图,上面标注着详尽的水文和岛屿信息。
“找!给老子仔细找!”他指着海图上一片圈出来的区域,对着几个船长吼道,“要没有土著官府的!要有淡水的!最他妈重要的一点,港湾要深,还得能藏得住船!”
接下来的两天,船队就在婆罗洲西北部的这片海域里来回逡巡。
他们考察了三座小岛,全都被孙旭东一口否决。
“这个太小了!十四条船都停不开!以后船队扩大了,船都得摞起来停吗?滚!”
“这个离主航道太近!拉泡屎都能让路过的人闻见味儿!不行!”
“这个倒是不错,可他娘的岛上有人烟!而且离主岛这么近,怕是早就被哪个土王给占了!老子不想跟他们啰嗦!”
他的标准简单粗暴,却直指核心。他要的不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度假胜地,而是一个功能齐全、绝对安全的公司巢穴,一个能总览公司所有贸易业务的心脏。
效率,安全,以及后续的扩张潜力,这是他从殿下那里学来的,也是他混迹鱼市多年总结出的生存法则。
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一座郁郁葱葱的岛屿出现在海天尽头。
它不大不小,岛上植被茂密,中央有山峰隆起。最关键的是,在岛屿的西侧,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半月形港湾,入口狭窄,内里却豁然开阔,两侧是陡峭的石壁,简直是天然的避风港和防御阵地。
一条清晰可见的溪流,从山间蜿蜒而下,在港湾的一角汇入大海。
“派小船!去给老子尝尝那水咸不咸!再看看那湾子里的水有多深!”孙旭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吼声传遍了整个旗舰。
半个时辰后,小船飞速划回。
“经理!是淡水!水湾最浅的地方,也有五丈深!”
“好!”
孙旭东猛地一巴掌拍在船舷栏杆上,震得木屑乱飞。
“就他娘的是这儿了!传我命令,所有船只,进港!今天晚上,老子要在这岛上睡觉!”
十四艘大船小心翼翼地靠岸,停泊在港湾里。
船一停稳,孙旭东立刻召集了所有船长和管事,在旗舰的甲板上开会。
夜幕降临,甲板上点起了十几盏防风马灯,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忽明忽暗。
孙旭东没有坐,他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熊,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甲板咯吱作响。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猛地停下脚步,环视一圈,凶悍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从现在起,这里,就是咱们东天竺公司在南洋的家!是咱们的贸易中心!”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那片黑漆漆的岛屿。
“咱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殿下给咱们定了三年的期限,需要达到每年挣八千两黄金的利!挣不到,你们所有人都给我滚回新京,然后老子再招一批能干的过来!”
“所以,都别他娘的给老子闲着!从明天起,所有人分成三班!一班,伐木、平地、盖房子!一班,带上火铳,给老子把这岛的里里外外都巡查一遍,在港湾入口两侧的山上,给老子建两个炮台!剩下一班,休整、警戒!三班轮换,谁他娘的敢偷懒,老子就把他吊在桅杆上风干!”
“咱们船上带着木料还有工具,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窝给搭起来!三天!老子只要三天时间,就要看到码头、仓库和营房的雏形!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众人齐声怒吼,声震夜空,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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