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死寂的小院里，砸在黄百万的耳膜上，也砸在秦若涵的心尖上。
“药罐碎了。”
“拿他的骨头来赔。”
黄百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冻得他牙齿“咯咯”打颤。他看着陈野摊开的左手——掌心血肉模糊，几片染血的青花瓷碎片深深嵌在皮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滩刺目的暗红。那画面，比刚才的枪击和碎罐更让他胆寒！
“骨…骨头？”黄百万舌头打结，小眼睛瞪得溜圆，“野…野哥…您是说…沈…沈大少的…骨头？”他感觉自己快要尿裤子了！这他妈不是打架斗殴，这是要活剐了青帮太子爷啊！
陈野没理他，只是缓缓收拢五指，任由锋利的瓷片更深地割进掌心血肉，仿佛那点疼痛微不足道。他目光依旧穿透破碎的窗户，投向沈惊川老宅的方向，眼神里没有暴怒，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而非威胁。
秦若涵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陈野掌心的血，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毫不怀疑陈野这句话的分量！这个男人，为了沈清舞的药罐被打碎，是真的会去拆了沈惊川的骨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后怕席卷了她！她刚才还想着商业报复，想着冻结资产，想着借刀杀人…可陈野的报复，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野蛮、如此的…不留余地！这完全超出了她认知的规则！这是赤裸裸的宣战！是向整个青帮宣战！
“陈野…”秦若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惊川现在肯定戒备森严，他身边…”
“去烧垃圾。”陈野打断她，声音依旧平淡，目光却转向了缩成一团的黄百万。
黄百万一个激灵，对上陈野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不敢再问，连滚带爬地冲向院门方向，嘴里语无伦次：“烧！烧！我这就去烧！野哥您放心！保证烧得干干净净！连灰都不剩！”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门槛，冲进漆黑的巷子。巷口，那扇被踹烂的门板歪斜地靠在墙上，地上散落着保镖们慌乱中踩掉的烟头、泥脚印，还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空气里还残留着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火药味。
黄百万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廉价打火机，又跑到旁边一个堆着废弃纸箱和烂木头的垃圾堆，胡乱扒拉出一把干草枯叶。他蹲在巷口，背对着小院的方向，牙齿还在打颤，手指抖得几乎按不着打火机。
“妈的…妈的…”他嘴里碎碎念着，不知是在骂沈惊川，还是在给自己壮胆。火苗终于蹿起，点燃了干草。他手忙脚乱地把燃烧的草叶塞到那堆“垃圾”
火焰很快蔓延开来，舔舐着腐朽的木门板，发出“噼啪”的爆响，黑烟滚滚升起，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醒目。火光映着黄百万那张惊魂未定又带着一丝扭曲兴奋的脸。他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一边用脚把燃烧的杂物往巷子中间踢，确保这把火足够“显眼”。
这是信号！是陈野对沈惊川最赤裸、最野蛮的宣战书！
沈家老宅，灵堂。
惨白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将灵堂映照得一片凄惶。巨大的“奠”字下，沈啸山的棺椁停放在正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烛味和一种压抑的死寂。
沈惊川独自一人跪在棺椁前的蒲团上，脸色比纸还白，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父亲的暴毙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心头，而陈野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和那句冰冷的“滚”字，更是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大少！”一名心腹脚步匆匆地冲进灵堂，脸色惊惶，“城西…城西那边出事了！”
沈惊川猛地抬头，眼中血丝更甚：“说！”
“陈…陈野那个院子外面…起火了！是…是黄百万放的！烧的是…是咱们的人留下的东西！门板…脚印…还有…还有血迹！”心腹的声音带着恐惧，“而且…而且黄百万放完火，还…还朝着咱们老宅的方向喊…喊了一句…”
“喊什么？！”沈惊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心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复述：“他…他喊…‘药罐碎了！要你拿骨头来赔！’”
“轰——！”
沈惊川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暴怒、恐惧和巨大羞辱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药罐碎了！拿骨头来赔！
陈野！他竟敢！他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他！用这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烧掉他留下的痕迹，还放出话来要拆他的骨头？！
“他找死！！”沈惊川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香案！贡品、香炉滚落一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集合人手！所有人！带上家伙！老子今晚就要踏平那个狗窝！把那个残废碎尸万段！！”
他彻底疯了！被恐惧和屈辱逼疯了！什么权力斗争！什么宗族会议！他现在只想把陈野撕碎！把他挫骨扬灰！
“大少！不可啊！”另一名较为年长的心腹急忙上前劝阻，脸色凝重，“现在老爷子刚走，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二爷和三堂那边巴不得我们出乱子！您要是现在带人杀过去，动静闹大了，正中他们下怀啊！而且…而且那个陈野…他…他不是人！我们的人…”
“闭嘴！”沈惊川一把揪住心腹的衣领，双目赤红，“不是人？老子有枪！有炮！我就不信他刀枪不入！给我叫人！！”
就在灵堂内一片混乱，沈惊川即将彻底失控之际——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在灵堂门口响起：
“沈先生，你的情绪失控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猛地转头！
只见灵堂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
为首一人，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形挺拔，面容英俊得近乎阴柔，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他的左手随意插在大衣口袋里，右手则把玩着一枚硕大的、闪烁着幽绿色泽的祖母绿戒指。戒指的造型是一条首尾相衔的蛇，蛇眼处镶嵌着两点细小的红宝石，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活物的眼睛，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他身后半步，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面容普通到丢进人堆就找不见的男人，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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