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卡壳了,求助地看向于利宾:“于先生,封个什么侯来着?威风点的!”
于利宾捻着山羊胡,一脸高深莫测:“王爷…陛下,苗人尚武,需以‘武’字镇之,封他个‘灵武侯’!再封那苗酋苖金龙为‘钦武侯’!双侯并立,拱卫陛下,天下莫敢不从!”
“妙!于先生真乃朕之子房!”朱徽煠大喜。
提笔就在黄绫上歪歪扭扭地写起来。
他显然对“灵”字的复杂结构力不从心,写得歪歪扭扭,中间一长竖更是写得软塌塌的,像个没骨头的虫子。
写到“侯”字时,大概是被袍子勒得手抖,最后一笔竖勾,竟鬼使神差地向上翘了个夸张的弧度,活脱脱在“侯”字旁边添了个“犭”旁!
“段卿家,朕封你为…呃…”朱徽煠写完了,自己看着那“灵猴侯”三个字,也觉得有点不对味,但具体哪里不对。
他那被“天命”和“龙袍”冲昏的头脑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只当是自己书法“龙飞凤舞”所致,“…为‘灵猴侯’!统领苗疆,助朕扫平伪帝,廓清寰宇!”他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段友洪一愣,“灵猴侯”?不是“灵武侯”吗?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朱徽煠身边捻须微笑的于利宾。
于利宾也傻了,他明明说的是“灵武”啊!他赶紧伸长脖子瞄向朱徽煠手中的“圣旨”,只见那“灵”字写得歪七扭八,“侯”字最后一笔那个夸张的、带钩的竖,赫然在“侯”字旁边画了个活灵活现的猴尾巴和猴屁股轮廓,加上朱徽煠那憋气的声音含混不清,听着可不就是“灵猴侯”么!
于利宾急中生智,扑通一声跪下,抢在段友洪反应之前高呼:“陛下圣明,‘灵猴’二字,妙不可言!猴者,灵动敏捷,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正合段侯爷深入苗疆、为陛下开疆拓土之重任!且‘猴’‘侯’同音,此乃一语双关,天赐佳名,段侯爷,还不快谢恩?!”
段友洪脑子虽没转过弯,但“侯爷”俩字是听真了,管他灵武还是灵猴,是侯就行!
他连忙磕头如捣蒜:“臣段友洪,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灵猴侯?听着挺机灵,比那呆板的“灵武”强!
朱徽煠被于利宾一番“天赐佳名”的马屁拍得通体舒坦,连连点头:“爱卿平身!于先生果然深谙天意!”
“噗——!”
一声轻微、却又清晰的嗤笑声,仿佛强忍了许久终于破功,极其突兀地从头顶那根巨大的楠木房梁上飘了下来。
声音不大,但在狭小的书房里,声音异常响亮!
朱徽煠脸上的得意和红晕“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谁?!何方妖孽!给朕…给本王拿下!”情急之下,“朕”字都吓回去了。
段友洪猛地抬头,手已经按在了腰刀柄上,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屋顶:“滚下来!老子剁了你!”几个侍卫手忙脚乱地去找梯子。。
于利宾更是吓得山羊胡都翘了起来,缩着脖子,眼珠子惊恐地乱转。
“谁?!给朕滚出来!”朱徽煠色厉内荏地又是一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房梁上毫无动静,只有灰尘在昏暗的光线里懒洋洋地飘浮。
段友洪“呛啷”一声拔出腰刀,厉喝道:“何方鼠辈?藏头露尾!敢在郡王府撒野!”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书房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一个身着锦缎常服、面容与朱徽煠有六七分相似,却更显沉稳,甚至带着几分刻薄之色的中年男子,负手立在门口。
他身后,跟着四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劲装汉子,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来人正是朱徽煠的嫡兄,镇南王朱徽煣。
朱徽煣的目光慢悠悠地在书房内扫过,掠过那方水灵灵的萝卜“玉玺”,扫过朱徽煠身上那件紧箍咒般、金粉斑驳的“龙袍”,最后定格在书案上那张墨迹未干、写着“灵猴侯”的黄绫“圣旨”上。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扯开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哎哟喂,我的好弟弟,这大热天的,关着门窗,披着这么厚实的…嗯…戏袍?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大闹天宫》?瞧你这身行头,啧啧,这龙绣得…挺别致啊,爪子像刚挠过痒痒似的?哟,这大印!”
朱徽煣故作惊奇地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方萝卜玉玺,掂量了一下,还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脸“恍然大悟”,“嚯!上好的武冈白萝卜,水头挺足啊!我说怎么一屋子清甜味儿呢!怎么着?饿了?打算刻个萝卜章,好让厨子给你加个‘御膳’?”
朱徽煠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王…王兄…我…我…”朱徽煠嘴唇哆嗦,想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
什么“真武大帝”,什么“天命所归”,在这位嫡兄的毒舌和冰冷目光下,瞬间碎成了渣,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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