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共眠
哐当——
紧闭三百年的石门发出一道巨响，一位外貌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从中踱步而出。
他紫衣玉带，头戴莲花冠。神色内敛，俊美非常。
洞府外，侍立着十数位青衣修士，领头之人道：“恭迎师祖。”
嬴仲景感觉神清气爽，修为更上一层。扫视一圈，领头女修名叫张念恩，是郊绍的弟子。其余门人皆是后辈，他已经不认得了。
闭关前，他把两个徒弟也送到洞府，竟还没出来？
他面色温和，朝那垂眸的张念恩道：“你随我过来，一路上说说这些年外界的事。”
张念恩受宠若惊，微微一顿，连忙跟上去。她对这位师祖分外好奇，即便师祖如今在仙洲人人敬仰，可还是有不少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
他竟娶了自己的师父做妻子，以至被人议论半生。
她只是郊绍的小弟子，亦是张思仇的后人。入门时才见过师祖一面，当时初登仙洲，她畏畏缩缩，哪里敢仰头看师祖。被赐了法器刚要退出去，却听师祖一句“擡起头来，我又不吃人”才颤巍巍仰头。
这一别，竟是三百年。
张思仇当年独自在外闯荡，亲身进入修仙界，看尽世间险恶，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平庸。后得知嬴仲景一直在后相护以及张永之事的真相，才真正明白那句“我恨你”有多令人羞耻。
少年人的爱与恨，总是执拗又可笑。
他临终前有诸多遗憾与悔恨，便给后人取名叫念恩。没想到，郊绍竟还肯收张念恩为徒。
众人走到一座大殿前，一众徒子徒孙纷纷道：“大长老。”
殿内走出的中年人正是吴肃，他依旧笑眯眯地道：“嬴师弟？”
嬴仲景拱手道：“师兄。”
见到他，早已等候多时的各宗长老挤过来道：“嬴长老，晚辈特来求药。”
“家师大限将至，来请前辈上门救治。”
“外域发现秘境，特来请前辈与姜前辈出手。”
诸人话语里的恭维，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嬴仲景都一笑了之，只道：“我的大弟子不日也会出关，求药的事找她面谈。至于其他，我不会去。”
他又扫一眼张念恩，竟随手赐下一件高阶法器，颔首道：“是一个好苗子，能担得起宗门大任。”
张念恩大惊，正欲跪下谢恩，却被师祖轻轻托起，不由眼底含泪。
吼。
一声响彻天际的嘶吼传来，两团巨兽从天而降，原本聒噪的诸人立刻闭嘴。
此二妖便是狐妖红红与蛇妖小霸王。
二妖的气势叫灵音宗弟子也不住战栗，两只妖怪化为手臂大小，分别跃上嬴仲景肩头。
“宗主。”嬴仲景再次朝吴肃躬身，“我先行一步。”
他脚尖一点飞往天际。脚下掠过无数华美建筑，景色逐渐变为断壁沟壑。
当年宗门选址在谷地，此处是灵音宗众人埋骨之所。
一位身穿素服的女子站在两座坟前，多年不见，嬴仲景温声道：“师父。”
祭拜过雷琴与赵玉堂，二人缓步往回走。在修仙界，接受死亡，接受离别，才是常态。
曾经相熟眷恋的人或物，或许什么都不会留下。
几百年间各宗经历消弭融合，变为十个宗门，又在仙洲划分出十处地域，各自为政。
“仲景，我们今日要去哪里？”姜泠月道。
“人间。”嬴仲景握紧她的手，化为长虹远去。
*
暮春三月，江南多雨。
远山多见黛色，河中碧水流淌，两侧街道上少见行人。二人轻装简行走，共乘一只竹筏行进在水面上，雾气弥漫，难觅前方景色。
嬴仲景手指伸进清澈的水流里，心情极好，转头看同样拂水的姜泠月，轻声道：“要下雨了。”
前方撑船的人笑呵呵道：“公子是要返程吗？”
嬴仲景微笑：“您往湖中心划吧，再晚些，您可要淋雨了。”
船家奇怪，还是按客人的要求做了。临到湖心，果有一艘渡船停在近处。
嬴仲景率先起身，扶着姜泠月往船舱上走。船家看着这对年轻夫妇，提醒道：“这位公子，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待雨来了，这小小一艘渡船怕是要漏风漏水，您娘子可要淋雨的。”
闻言，二人对视，嬴仲景道：“夫人，可要小心了。”
姜泠月唇角微弯，对船家道：“您莫要担心。便是淋些小雨，也算一番乐趣。”
船家好笑，又和二人打趣一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对璧人，才悠悠扬扬地远去。
二人一同坐在船舱内观景，遥遥湖面上只这一叶扁舟。
空气中水雾越发浓郁，渐落下雨滴。狂风吹起船帘，小舟随风微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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