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到底是为何啊？”风凛压着心中急躁，强撑起耐心询问。
“自你与阿肆从铭泽城回来后，阿肆足不出户，你拒绝入营领事，一心要回凛城！你们两个要如何？”
“你一向缜密，你又为何被捕？”
韩凌垂着眸不说话，这让风凛更加急躁。
他们在攻入铭泽城后，风凛带人到城主府时，韩凌守在一个小院门口，里面是韩缜满身鲜血，靠在院墙上昏迷，手边是一具腐烂如泥的尸体，一个小孩儿拿起弯刀指向他们。
从那日起，韩缜和韩凌再没提起对方，只是让人传递信息。刚开始只当他们闹矛盾了，毕竟往日里也是这样，可都半个月了，任谁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沉默的韩凌开口，只一句话便浇灭了他。
“她拉着的手，是韩谂”
风凛愣住，随后低声骂了句什么，面上又是烦躁，大概是有些懊恼的，自己没想到。可这也不怪他，那具尸体四肢零散，身体如烂泥一般，面目已经被毁。
韩凌其实只回答了他一个问题，风凛并不清楚，留下两人闭口不言。
门前的侍女拦下宁南。
“又睡着了？”
其中一位侍女点了点头。
宁南有些担忧，生怕韩缜想不开。
韩缜又开始嗜睡了，她每次醒来，脑中充斥的一直是梦中的画面，伴随的是头疼欲裂。
她与韩凌一直往里打，直到韩凌闯进一个小院，看起来十分安全，韩缜紧随其后想要进去，耗尽余力处理了几个追兵，连忙进去。
韩凌却恰好与她擦肩出去，替她解决了背后偷袭的人，韩缜来不及疑惑，脚边一节手臂，上面戴着的那个手镯，和她的是一对儿，擡头便看到院墙树木底下，有一滩烂泥。
韩缜捡起脚边的断肢，抱在怀里，以刀为拐，赶去那滩烂泥旁边。
容貌被毁，瞳目被挖，四肢不知去了哪里，浑身尽是刀伤，肋骨也寸寸截断，整个犹如烂泥。
可她就是韩谂。
她放下手中的刀，将那截手臂拼在一旁，呼吸逐渐急促。
她认得，她不会忘记。
“阿姐…”
“手呢…另一只手呢”
韩缜环顾四周，拖着已经到极限的身体，去拾其他的断肢。
她将韩谂拼凑起来，胳膊架在空中，比划了又比划，却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阿姐…”
下定了主意，想要用手试探，却又因为没有完整的地方给她触碰，局促的在空中抖缩。
“不痛不痛…我给你吹吹”
泪水在眼眶中聚了又聚，终于因为这句话掉落。
“不痛不痛…”
筋疲力尽的她跪坐在这里，厮杀声覆盖，又独独将她们姐妹二人遗落在这方小院，豆大的眼泪掉落在那截断臂，化不开的冰冷。
韩缜伸手盖上那处，这些残肢还算是皮肤平整，伤口挺少的，些许尸斑停留。
“不冷了，我给你暖暖，这就不冷了”韩缜擡起，一边哈气，一边揉搓。
闻不见从前香气，越揉搓，尸体腐烂的味道越重，直到皮肤被韩缜揉破，惊的她错愣。
“对不起…对不起…”
韩缜语气轻飘，眼帘开开合合，身体侧重倒向墙壁，等到疼痛传来，韩缜被惊觉回醒。身边出现了一个孩子，看起来很是怯懦。
韩缜费力的让自己靠在墙上，那个孩子走近她，视线却突然挪到了韩谂的那只手，小跑过去，想要再晃一晃韩谂的胳膊。
有些委屈的喊道“母亲”
这个词一出，韩缜被她吸引过去，可她实在撑不下去了，耳朵最后的听觉，听到的是门外风凛的声音。
“韩凌！你怎么样？”
“阿肆呢？”
阿姐…有人接我们回家了…
韩缜脑中不停的重复拾捡韩谂残肢的画面，仿佛永远捡不完，永远丢了什么，少了什么。
她明明记得拾全了，慢慢的呼吸开始有些困难。
她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梦，强硬的逼自己醒来，却依旧是残肢散落的到处都是。她与自己这么折磨着，直到被宁南叫醒。
“小姐，您已经睡了很久了，该吃药了”
眼前的情景快速散去，只留下朦胧的光映射进来。枕边是令她无法忽视的潮湿。
韩缜撑起身子坐起来，即使被身体的痛楚撕扯着，还是有些癔症。
“宁南，未时了”
“啊？”宁南有些摸不着头脑。
韩缜缓了缓，整理了一下仪表。
“没事，你进来吧”
她本来想问，为什么这个时候了，韩凌他们还不来和她商讨战事，可她迷糊了一阵又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发生了这些事。
宁南站在珠帘外，看着侍女端着药走进。
“？”他的余光瞥见门外的身影。
是那个孩子，他记得有个孩子从他们找回韩缜，就一直黏着韩缜，营中向来不斩杀幼童，韩缜昏迷期间，也一直守在韩缜院外，直到韩缜醒来，下令将这个孩子放在她院中养着。
先前他脏兮兮的，看不清面貌，现如今看清了，竟然和上次他救回来的小王子一模一样。
“小姐，这个孩子…他…他”宁南指着这个孩子，语无伦次。
因为这个孩子穿着女装，可头发是利落的短发，只到耳上。
“你…你醒了吗…”小女孩语气怯生生的，前身微微探出，行着中原的礼仪。
“我…这次…我能进去吗？”
韩缜放下药碗，“进来吧”
那个孩子提着衣摆，卖力的跨过门槛，看到宁南站在这里，也跟着候在珠帘外。
等韩缜喝完第二碗汤药，侍女退下，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再等就是珠帘碰撞在一起清脆的声音。
“小姐”宁南拱手行礼。
小家伙呆愣一瞬，有样学样的行礼。“小姐…”
韩缜似乎没什么精力，面色依旧很苍白，眼睛有些无神，强撑着温和的模样，扶小家伙的手。
“你该喊我小姨”
小孩儿懵懂的擡起头，身侧的宁南有些惊讶。“啊？”
“你既唤我阿姐一声母亲，就该喊我小姨，若是不愿……”韩缜被她打断，小家伙很干脆。
“小姨”
韩缜也不意外。
“如此，往后权谋争论与你无关，你只是我捡回来的小姑娘”
宁南收起了惊讶疑惑的表情，他明白了，韩缜这是想要护下他，让他以女子的身份，以一个威胁最低的身份活着。
小孩子抿着唇，点了点头。
韩缜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黑色的锁，伸手去翻，那个孩子下意识缩了一下，又将自己送回，韩缜并没有在意她这一举动，那是一块黑色的石头雕刻而成，正面写了平安，背后刻着字。
“纟真，这是你的名字？”
宁南也看到了石头上的字，蹙着眉思考，纟真，这不是韩缜的名字吗？
可那个小姑娘点了点头。
韩缜长抒一口气，神色飘渺。
“缜为全，一字拆开，你母亲是想要告诉你往后不可过于逞强”
纟真仰起头看着韩缜，话语声再次落下来。
“姓氏呢？”问清楚姓氏，她便可以和城中居民一同回改。
“未曾冠姓，母亲说，以后可能会姓张”
韩缜低头看她稚嫩的脸庞，与母亲有一点像，她不怎么记得两个舅舅，更何况他们一个远在都城，一个在密平城。
可她也有几分像阿里梵人。
“那便姓祁吧，祁纟真”韩缜略带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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