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细盐般的雪粒,砸在魏府檐角的青铜风铃上。乔绾拢紧魏劭的狐裘大氅,指尖摩挲着竹简边沿的毛刺——这是今晨从流民尸体上寻到的《疫病方》,字迹被血污浸得模糊不清。
只道是机会来了。
"幽州已有三城闭户。"魏俨蹲在墙头啃冷掉的胡饼,面具上凝着冰碴,"你那好表叔乔淳,正忙着往洛水投病尸。"他抛来半块染血的玉珏,正中乔绾膝头的药篓。玉上刻着匈奴狼图腾,却混着乔氏族徽的云纹。
廊下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乔绾转头望去,见小乔怔怔盯着滚落脚边的玉珏,漆盘里的汤药泼洒在雪地上,腾起诡异的紫烟。十指丹蔻深深掐进托盘边缘:"父亲说过……乔氏永不通敌。"
"阿姊可听过'尸瘟破城计'?"乔绾拾起玉珏,任积雪在掌心化成血水般的凉,"三年前陈留之战,匈奴便是用染疫的牛羊让五万守军咳血而亡。"她故意略过史书记载的细节——那场瘟疫的始作俑者,正是乔家旁支豢养的巫医。
……
魏劭归来那夜,铠甲上结着人血凝成的冰壳。他闯进乔绾暖阁时,带倒了屏风旁的金狻猊香炉,香灰扑在乔绾正在誊抄的《伤寒杂病论》上,将"霍乱"二字灼出焦痕。
"你要救他们?"他剑尖挑起竹简,在看到"乔氏秘方"时瞳孔骤缩,"那些杂碎往永宁渠扔病尸时,可想过今日!"乔绾忽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晕开的血像朵糜烂的花。她拽住他剑穗的手冷得像尸体:"君侯若要屠城…咳咳…记得先烧了城南药庐…"
剑穗猛地绷断,玛瑙珠子滚进炭盆爆出脆响。魏劭掐着她后颈逼她抬头,却在触及她滚烫的额头时松了力道。他永远不知道,此刻乔绾袖中藏着从现代带来的最后两粒抗生素——那是她留给这座城的生机。
……
三日后,魏俨押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闯进议事厅。妇人腕上戴着乔家死士的青铜镯,怀里却抱着匈奴巫祝的骨笛。魏劭的剑已经出鞘,却被乔绾一声轻笑钉在原地。
"张嬷嬷,三年前你给大夫人接生时,可没说过会吹笛。"乔绾将骨笛浸入药汤,笛孔渗出黑血,"让我猜猜…你真正的主子,是等着收渔翁之利的燕侯公孙瓒?"
老妇突然暴起,毒针直射魏劭心口。乔绾扑过去的瞬间,魏俨的剑已贯穿妇人咽喉。毒针擦着她耳畔划过,削断一缕青丝。魏劭接住她软倒的身子,才发现她中衣里缝着张舆图——洛水沿岸所有药庐都被朱砂圈起,笔迹因咳嗽歪斜如蚯蚓。
……
瘟疫终究在除夕夜爆发。流民冲垮了南城门,魏劭的玄甲军第一次在自家城池前举起盾阵。乔绾裹着素色斗篷登上城楼时,看见小乔在箭雨中挥舞乔氏旌旗,而苏娥皇正将染疫的绢帕塞进难民行囊。
"开药庐!"她夺过魏劭的号令旗,生生咳出半口血,"按此方熬药…咳咳…能救多少救多少…"竹简纷扬飘落,有人认出上头的字迹与当年乔家巫医手书一模一样。骚动的人群突然沉寂,直到一个孩童捡起药方高喊:"是琉璃娘子!天女娘娘来救我们了!"
魏劭的佩剑抵住她后心,声音却沙哑得可怕:"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乔绾反手将剑尖按进自己心口,笑得凄艳:"我从来…咳咳…不是为了乔家。"
只是为了自己能活的舒心自在。
那夜,魏劭的玄甲军撤去了所有刀剑。三百药炉同时在洛水畔点燃,火光中穿梭的素衣女子成了流民口中的活菩萨。只有魏俨看见,乔绾在给最后一个病患喂药后,偷偷将空了的药瓶埋进雪地——那是她穿越时带来的最后一样现代之物。
……
正月十五,公孙瓒的使节送来和谈书。镶金玉匣里除却盟约,还有支沾着脓血的银簪,正是乔绾那日扑向毒针时遗落的。魏劭捏碎玉匣时,乔绾正教流民孩童用艾草编灯笼,腕上新添的刀伤藏在绷带下,渗出丝丝缕缕的红。
"姐姐,灯笼能飞到天上求神仙吗?"面黄肌瘦的小女孩仰头问。乔绾将灯笼放进洛水,看它载着点点星火漂向远方:"能飞到…比神仙更远的地方。"
暗处的小乔攥碎了袖中密信——那是乔淳亲笔,命她毒杀魏劭嫁祸乔绾。信纸被泪水晕染的"乔"字,渐渐模糊成洛水上飘摇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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