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上的药香飘了整整七日。乔绾蹲在药庐前拣选艾草时,发觉指尖开始泛起不祥的青斑。她将手藏进袖笼,抬头正见魏劭立在柳树下盯着自己。他铠甲未卸,肩头落满柳絮,像只沉默的雪豹守着领地。
"君侯也染了风寒?"她故意将捣药杵敲得叮当响。魏劭大步跨过满地药篈,突然往她怀里扔了包油纸裹着的蜜饯,转身时战袍扫翻了晾晒的甘草。
纸包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糖渍梅子笺,字迹遒劲得能戳破薄纸:"别碰西街送来的药材。"乔绾捻起梅子含在舌尖,尝出熟悉的沉水香——定是某人盯着药炉亲自腌的。
……
小乔来送冬衣那日,带了筐沾露水的枇杷叶。她倚着门框看乔绾煎药,忽然将滚烫的茶盏贴在自己手背:"那封密信,我烧了。"
乔绾搅动药匙的手一滞。铜锅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小乔腕间新添的鞭痕,那些交错的红痕蜿蜒如乔氏族徽的纹路。"阿姊可知,我昨日在祠堂瞧见件趣事?"她舀起勺汤药吹凉,"供桌上的长明灯,用的竟是苏娥皇送来的鲸油。"
枇杷叶簌簌落在青砖上。小乔离去时踩碎了那片最完整的叶子,就像踩碎某个未出口的承诺。乔绾望着她发间摇晃的步摇,忽然想起史书里记载的结局——小乔本该在开春时,用这支金步摇刺穿魏劭的咽喉。
……
魏俨的剑穗不知何时换成了药草编的平安结。他蹲在屋顶抛接野果,忽然将颗熟透的山楂砸中乔绾的银铃铛:"北疆的鹰隼该归巢了。"
乔绾仰头看他逆光的轮廓,面具边缘泛着毛茸茸的金边。这个总把血腥气藏在玩笑里的男人,此刻却认真擦拭着佩剑上的药渍。"表兄的剑,最近沾的都是苦味。"她笑着抛还山楂,果肉在掌心留下艳红的汁液。
当夜巡更人撞见魏俨在祠堂前焚香,供台上摆着染血的绷带和半颗咬过的山楂。他在祈求她平安。
月光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生了根的胡杨。
……
苏娥皇送来貂绒大氅时,瘟疫已近尾声。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拂过乔绾发间银簪:"妹妹这病恹恹的模样,倒比盛装时更惹人怜。"衣领处的狐毛突然窜出根银针,正扎在乔绾颈侧。
乔绾顺势软倒在她怀里,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将备好的毒药塞进对方香囊。"姐姐可知…咳咳…君侯最爱这簪子?"她喘息着扯散发髻,任由青丝缠上苏娥皇的璎珞项圈。
次日全城都传,苏娥皇探望病患时染了恶疾。乔绾对着铜镜轻抚颈间红点,把解药方子混进给魏劭的安神茶里。有些戏,总要有人唱到底。
……
立春前夜,乔绾在廊下遇见抱着酒坛的魏劭。他醉得厉害,竟把佩剑当拐杖杵着走,剑鞘在青砖上划出凌乱的星痕。"他们都说你是菩萨,"他突然将她抵在柱上,鼻尖蹭过她眉间朱砂痣,"可菩萨...怎会偷人心?"
乔绾的银铃铛卡在他甲缝间,随呼吸发出细碎的呜咽。她摸到他怀里的平安符,正是祠堂丢失的那枚:"君侯的心不是好好在跳么?"
"它说冷。"魏劭抓起她的手按在胸口,那里有道新愈的箭伤,"你暖的。"
更漏声遥遥传来,乔绾数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檐角融化的雪水一滴一滴砸在石阶上,像在倒数某种不可言说的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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