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良久,姜婉卿才道:“本宫的大仇已经得报,卫无恙和先帝都已经死了,本宫不想再追究了,大人从前劝我,要我放下过往,劝我放下一切重新开始,这句话本宫同样送还给大人。”
屏风后又传来几声咳嗽,沈砚怔怔地望着屏风后隐隐透出的那道影子,他好想问她这一年,她在外面见过哪些风景,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人,过得好不好?
他想要触碰她,触碰她的那潋滟若秋波的眼睛,想用指尖描绘着她的眉眼,就像他曾经在梦里做过的事,可梦醒了,他依然是那个内心被害怕胆怯所占据,而止步不前的懦夫。
皇上抛下朝政,迫不及待地追着她去了幽州,他们是一起回来的,如今后宫只她一人,她独获圣宠,宣瑾瑜爱她深入到骨子里。
帝后和睦恩爱,她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她应该觉得很幸福。
他只能将对她的心思藏于心底的最深处,最后还能再见她一面,他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他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虽然娘娘能原谅臣,但臣绝不能不能原谅自己!”
姜婉卿却打断了他的话,“沈砚,你给本宫听着,本宫不许你再提这件事,你给本宫好好活着,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病要紧。你对本宫的亏欠,早在洛阳时,便已经还清了,倘若你觉得还不够,那便给本宫好好活着,往后辅佐教导太子成人,本宫不许你放弃!”
说完这些话,姜婉卿哽咽了。
三年的陪伴,当她最孤单无助之时,都是他陪在自己身边,沈砚是对她很重要的人。
而这三年的陪伴和不离不弃,足以抵消他当年的过错。
沈砚当初献计,想要借此机会上位得到魏帝的信任,后来他出使北荣,在卫无恙获胜后,劝说魏帝接受齐王投降,善待齐国的百姓,并不赞成大肆杀戮。
是卫无恙凶残的本性,而魏帝觊觎齐国珍宝,想要将齐国第一美人掳走,这才导致了当年的血腥杀戮。
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她才渐渐意识到,她的父王是个好夫君,是个好父亲,却唯独不是个好的君主,父王太重情,是以在齐国世家纷争,而世家提出联姻之时,他因为母后拒绝让那些世家的贵女入宫。
后来又轻信自己的兄弟,将兵权给了根本不会领兵的宇文王,或许当初父王知晓齐国必亡,才写了降书,想要保住都城的百姓。
姜婉卿跑出了屋外,宣瑾瑜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卿抚着她那墨黑如丝缎的长发,温声道:“虽然朕很不喜你因为别的男人而难过,但今夜你若是想哭便大声地哭出声来,但仅此一次。”
姜婉卿哽咽道:“好。”
她双手环握着他的腰,“谢谢你,宣瑾瑜。”
“放心好了,朕会为他请最好的太医,想方设法替他续命。”
姜婉卿惊讶地擡眼看他,“本宫觉得陛下好像变了。”
他从前看沈砚都是想要杀人的眼神,他将心思隐藏得很深,但也只是在她面前伪装,可暗地里没少盘算着想杀沈砚。
宣瑾瑜搂着她的腰,唇角勾起宠溺的笑,“那婉儿觉得朕哪里变了?”
姜婉卿笑道:“变得大度了。”
今天他竟然放她主动去见沈砚,还许她和沈砚在房中说了好一会话。
宣瑾瑜冷哼一声道:“婉儿大可不要为了沈砚来恭维朕。”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抱上了马车,“婉儿错了,朕一点都不大度,相反朕还很小心眼。今夜婉儿要怎么补偿朕。”
除了对沈砚才华的欣赏,出于对对手的惺惺相惜之外,他依然很讨厌沈砚。
还总是忍不住将他自己和沈砚作比较,担心沈砚会比他在姜婉卿的心里份量更重些。
夜已深,皇城中风雪已停,墙角枝头都堆满了积雪,夜里变得静悄悄的,万奈寂静,在寂静的长夜里,好像一切都被积雪掩埋。
姜婉卿正在暖房中修剪花枝,在她外出游历的那段时日,宣瑾瑜在紫宸宫里亲手种下了紫藤花,如今已到冬日,外头的花枝只剩下覆盖在白雪里的一堆枯木,唯有暖房里的紫藤花花木葳蕤,生机勃勃,枝头沾染了水珠的紫色小花,花枝结实,花朵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
她剪下枝头的花朵,想用这花朵制成香,却没曾想,竟不小心将整根藤蔓都剪了下来,花枝坠地。
她骤然觉得心慌,心跳加快。
她感觉心中不安,心神不宁,捂住狂跳的胸口。
而正在这时,玉簌进来回禀,“皇后娘娘,沈大人去了。”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那把剪刀掉在地上。
她赶紧往外跑。
太胤入宫,看上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甚至他手里还握着那把染着鲜血的匕首。
见到姜婉卿,他的神情凄然,哑着嗓音,说道:“他因为复仇做了许多违背已心的事,但唯独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将他折磨得日渐消瘦,这些年他又总是食少梦多,从未觉得一刻的心安,他让自己日夜忙碌,可娘娘知晓他的身子,如何能经受如此折磨!在他打算见到娘娘的最后一面,他便已经打算了结了性命,以赎罪孽。”
太胤将一方洁净的帕子包着的木簪交给姜婉卿,“这是他最珍惜之物,他说自己不陪拥有这支发簪……他还说,若有来生,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留在你的身边。”
姜婉卿红了眼圈,良久她看着天空中忽明忽暗的几颗星星,想到她曾和沈砚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突然笑了。
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而后将发簪交还给太胤真人,“他配得上,你将这支发簪和他葬在一起。”
当初她雕刻这支发簪费了不少心思,练习了好几个晚上,才雕出了心里满意的样子。
太胤真人替沈砚感到不甘心,替沈砚问了他想问却不敢问的话,“若有来生,你若先遇到沈砚,你会选择他吗?”
一滴泪从脸颊滚落,姜婉卿却没有回答,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良久,太胤等不到答案,他长叹了一口气,失望地离开了。
或许眼前已经位于尊位的女子生性凉薄,沈砚的一腔真心终究还是错付了。
看着太胤失望远去,姜婉卿轻轻抚去脸颊上的泪痕。
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和沈砚都是理智之人,沈砚说过他们很相似,是同类人,都是心冷之人。
他们会选择权衡利弊之后,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她大概不会去想来生的事。
但那一夜,她坐在桌前,用紫藤花雕刻了一夜的发簪,直到手指已经血肉模糊。
天亮了,她换上一身白衣,将发髻上的钗都取下,只带了一支白色的珠花。
这身素雅的衣裙还有这支白色珠花,她穿戴了一整年。
转眼间,便到了玉瑶公主十八岁生辰,公主的生辰宴在长公主宣殊府中举办,玉瑶的生辰宴邀请了京城世家公子和勋爵人家中的适婚男子赴宴。
春日,园中牡丹竞相绽放,百花齐放,花木葳蕤,令人令人觉得心中欣喜。
两名容貌清秀的男子待立在宣殊身侧,为卧在贵妃榻上的长公主轻捏肩背。
长公主宣殊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保养极好,描精致的妆容,看上去美丽又贵气,因为生来养尊处优,她面色红润,身形丰腴。
两名男子将那饱满红润的樱桃喂到她的嘴边。
而宣殊的目光正看向园中,看着那些刚练过一场武,袒露衣衫,露出紧实腰腹的男子。
那些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他们都是习武之人,生得相貌周正,身形高大,身上肌肉结实。
姜婉卿看了一眼,便羞红了脸,避开与他们直视的目光。“皇姐这是……”
宣殊手中的团扇掩唇轻笑,“人活一世,当懂得及时享乐,拥有权势的好处便是锦衣玉食,美人华服,都尽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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